之十五 鷓鴣天(1 / 3)

——一點殘紅欲盡時。乍涼秋氣滿屏幃。梧桐葉上三更雨,葉葉聲聲是別離。調寶瑟,撥金猊。那時同唱鷓鴣詞。如今風雨西樓夜,不聽清歌也淚垂。

風很冷,冷得人心都涼透、樹上枯黃的殘葉,正一片片隨風飄落。蕭十一郎就這樣站在樹下,沒有聲音、沒有表情,更沒有動作。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四娘終於長長歎了口氣,苦笑道:“是我害了你……我這人為什麼總是會做錯事、說錯話?”

蕭十一郎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但又過了很久,他突然道:“這根本不關你的事。”

風四娘道:“可是……”

蕭十一郎打斷了她的話,道:“該走的人,遲早總是要走的,這樣也許反倒好。”

風四娘沉吟著,道:“你的意思是說,長痛不如短痛?”

蕭十一郎道:“嗯。”

風四娘道:“這當然出是一句話,說這話的人也一定很聰明,可是人的情感,並不是這麼簡單的。”

她笑了笑,笑得很淒涼,慢慢地接著道:“有些問題,也並不是這麼容易就可以解決的。”

蕭十一郎閉起眼睛,垂首道:“不解決又如何?”

風四娘沉默了很久,黯然道:“也許你對,不解決也得解決,因為這是誰都無可奈何的事。”

蕭十一郎也沉默了很久,霍然抬頭,道:“走,今天我破例讓你請一次,我們喝酒去。”

他笑了,風四娘也笑了。

但兩人的笑容中,卻都帶著種說不出的沉痛,說不出的寂寞。”

此情隻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沈璧君一直覺得,蕭十一郎那樣的男子,隻合風四娘這樣的女子。兩個人長歌當舞,笑傲江湖。而她,既天意讓她知道勢不兩立血海深仇的敵人,自然有自己的一番功夫要去做。當無法讓自己心愛的人幸福時,便要懂得放棄。越過理智的感情到最後隻會讓人覺得更加悲哀。這麼一想,她便覺得因離開蕭十一郎而撕裂的心稍稍平複了一些。

她忽然感覺到有隻溫柔而堅定的手,在輕撫著她的頭發。蕭十一郎?莫非是蕭十一郎回來了?蕭十一郎若是真的來了,她決定再也不顧一切,投入他懷抱中,永不分離,就算要她拋棄一切,要她逃到天涯海角,她也願意。

她回過頭。

她的心沉了下來。樹林間的光線很暗,黯淡的月色從林隙照下來,照著一個人的臉,一張英俊、秀氣、溫柔的臉。來的人是連城璧。他也憔悴多了,隻有那雙眼睛,還是和以前同樣溫柔,同樣親切。他默默注視沈璧君,多少情意,盡在無言中。沈璧君的喉頭已塞住,心也塞住了。良久良久,連城璧終於道:“家裏的人都在等著,我們回去吧!”

他語聲還是那麼平靜,仿佛已將所有的一切事情全都忘記,又仿佛這些事根本沒有發生過似的。但沈璧君又怎能忘得了呢?每一件,每一段快樂和痛苦,都已到入她的骨髓,刻在她心上。她至死也忘不了。

可是麵前的是連城璧,那個她虧欠得最多,比蕭十一郎還要多的人。若活下去的時間不多,她也必須在他身邊呆到最後一刻。

我願意為他而生。

我願意為你而死。

蕭十一郎的心口就仿佛被什麼東西塞住了,連酒都流不下去。風四娘又何嚐沒有心事?她的心事也許比他更難說出口。

風四娘突然笑了,道:“我們兩人好像永遠都隻有在攤子上喝酒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