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4章(1 / 3)

到家以後,薑耀成倒床便睡,薑耀宗卻打來一盆冷水,痛痛快快地洗了起來。他洗完臉洗脖子,洗完脖子擦身上,到末了還把一雙腳泡進了冷水裏。這是他的習慣,一年四季冷水泡腳、洗腳、搓腳。他說,隻有用冷水泡腳、洗腳、搓腳,血脈才流通,頭腦才清醒,寫詩作文時思路才敏捷。周身上下洗遍了以後,他又趿拉著鞋子在屋子裏轉了起來,從東轉到西,從西轉到東,來回轉,不停地轉,慢慢地轉。這也是他的習慣。每當要寫詩寫文章時,他總是要先轉一陣的。文章寫得短,轉的時間也短;文章寫得長,轉的時間也要長。他常說,轉不是瞎轉,更不是消磨時間,而是琢磨思路打草稿。因此,隻有轉得好,文章才能寫得好。轉了大約個把時辰,大概思路已經初步形成了,可以動筆了,他就走近桌邊坐下,拿起筆,鋪好紙,一門心思寫了起來。他一會兒寫,一會兒想,一會兒低頭沉思,一會兒搖頭晃腦,一會兒對著昏黃的油燈出神犯愣,一會兒又望著窗外的明月竊竊自笑,那樣子倒不像是在寫詩作文,而像是在發瘋發狂。

房間很小,床就放在桌子旁邊。薑耀成躺在床上,睡得很沉、很香,時而咬牙,時而放屁,時而說夢話,時而又鼾聲大作。對於兄長發出的這些擾亂夜空寧靜的噪音,薑耀宗平時是很厭煩的,甚至是深惡痛絕的,而今天卻毫不在乎了。他的一切思緒和精力全部都被寫詩這一件事占住了。除了寫詩,整個世界似乎再無其它。

一夜就這麼過去了,薑耀宗絲毫沒有睡意。他趴在桌子上,手裏捏著一杆筆,雙眉緊蹙,凝思苦索,一心一意地撲在寫詩一件事上,其他都不在意。

一縷陽光從窗外射了進來,驚醒了熟睡中的薑耀成。他起床了,一邊忙著收拾,一邊不停地和薑耀宗打招呼。他一會兒問薑耀宗累不累,一會兒問薑耀宗要不要喝點水,一會兒又要薑耀宗停下筆,到外頭散散步,打打拳,活動一下筋骨,休息一下腦子。對薑耀成的這一切關心,薑耀宗都不理不睬,好像旁邊根本就沒人似的。見薑耀宗如此投入,薑耀成實在是不忍心打擾,因此便沒再理他,自顧自地上班去了。臨走前,他去飯館裏買了許多現成的飯菜回來,特意放在薑耀宗寫詩的那張桌子上,好讓他隨時都能看得見,不至於忘了,並叮囑他到時熱一熱再吃。

然而,薑耀成的這番好心,薑耀宗卻全然沒有在意。他把薑耀成的叮囑完全丟到九霄雲外去了。別說把那飯菜熱一熱再吃了,他幹脆動都沒動。

傍晚時,薑耀成下班回家了。他見那飯菜紋絲未動,便對著薑耀宗埋怨起來:“耀宗,人不是鐵打的。你這樣不睡覺,不吃飯,像個瘋子似地沒日沒夜地寫,怕不行吧?搞壞了身體,我怎麼向滿貞交代啊?”

薑耀成的這些話,薑耀宗好像是聽見了,又好像是沒聽見,頭都沒回,隻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又愣頭愣腦地說了一句:“喲,成哥,太陽都這麼高了呀!奇怪啊,你今天怎麼還不去米行上班啊?”

薑耀宗這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不覺把薑耀成逗樂了。他知道,薑耀宗一門心思全在詩上頭,竟然忘記了時辰,錯把傍晚當清早了。但他畢竟心疼自己的弟弟。他給薑耀宗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吃飯時又特意給他倒了一小杯酒,硬按著他把飯吃好,把酒喝完。吃完晚飯後,他便一把拽住薑耀宗的手,非要拉他到江邊走走,說是透透風、換換腦子。

薑耀宗卻不願意出去走動。他一門心思全在詩上頭。他使勁掰開薑耀成的手,似笑非笑地說:“成哥,你還不知道小弟的脾氣?事情不幹完,別說是遛彎子,就是和老婆睡覺都沒興趣!說白了,我就是個瘋子。但幹事的時候呢,我瘋雖瘋,卻還隻是假瘋,要是事情幹不完、做不好,那我可就得真瘋了!”

薑耀成曉得薑耀宗的倔脾氣。他拿他沒辦法,便也隻得隨他。結果,這個晚上,薑耀宗又連軸轉,依舊一夜沒合眼。

一天兩夜沒睡覺,薑耀宗卻一點也不覺得睏。他一邊思考,一邊寫,一邊修改,一邊抄,到淩晨天快亮的時候,一首規模可觀的長詩終於成篇了。他從頭至尾朗誦了幾遍,覺得自己寫的詩還頗具韻味,很像那麼回事,不禁十分高興。他使勁推了推還在熟睡的薑耀成,要他聽一聽自己念詩。

薑耀成卻沒那心思。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懶洋洋地說:“嗨,我就不聽了,你還是先拿給張大哥看一看吧!他說行呢,那就行,他要是說不行呢,那就還得改,沒準還要推倒重來呐,你別高興得太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