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業深呀!我丈夫白言屍骨未寒啊!
又一個大冤案
上麵終於通知洛古到北京彙報工作。他想大抵是要批複三浦開發區的事了,便告訴何元展整理補充好一些新情況,好向上麵彙報。心裏覺得蠻好的。
何元展心裏不安,通知沒說彙報的具體內容,令人納悶。他提醒洛古說,想想還有些什麼事上麵要關心的。杜副市長也接到上北京的通知,可人家就沒提三浦開發區批示的事,心中有數。
洛古沒有多想,馬上去北京。
他跟杜可略同機抵達北京機場。杜可略坐一輛黑色轎車駛往市裏。他卻坐上一輛軍用吉普,上一間武警招待所。
住下來時,他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上麵來人責令他檢查交代錯誤,嚴格監管,不準擅自離開房間。檢查交代的主要問題是,喪權辱國的《三浦開發區方案》,還有其他一些問題。
他一聽心裏涼了半截,這都是莫須有的政治問題,夠嚴重了。怎麼可以這樣隨便懷疑呢?然而,待他冷靜下來之後,他便又客觀如實把事情交代個明白清楚。
至此,他沒有多想自己,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心情也就平靜下來了。也許這已是自己人生的一個句號了,別無選擇的一個句號。
他眼前一黑,感到無限悲涼。
他如實地檢查了一次又一次。他當然明白無法滿足他們這些人的需要,人家是不達既定目的決不停手的。
之後,他隻好每天靜靜地躺在床上反思了。他從未感受過世界如此空蕩平靜,從延安整風的肅反擴大化起,之後一次又一次的肅反清查反右以及塘魚事件的審查,直至現在軟禁交代,隻不過是"莫須有"的延續罷了。他都經曆過了,死過了好幾回了。幸好現在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也無牽掛了。他相信兒子他們再也不會走自己這條路了。
他平靜地躺在床上,心安理得。
這時候,副市長杜可略已回南海市了。
他召開了幹部大會,向大家宣布,洛古在北京受政治審查,問題非常嚴重。消息來得突然,猶似晴天霹靂,人心震驚。
杜可略在大會上公布了洛古的罪行,聲嘶力竭。他揭發洛古同外商財團密謀製定賣國的《三浦開發區方案》,並號召人們大膽檢舉揭發。
起先人們多少還滿腹疑雲,經他一公布原來如此,緊張的心情也就一下子放鬆了。
又一個大冤案啊!人們感歎地長聲歎氣!
何元展一下子驚呆了,他被隔離審查。他雖說多少有點兒思想準備,但沒有想到會惹出如此大禍,洛古犯了嚴重的政治問題。不過震驚之餘,他還是清醒地如實地檢查交代。他明白事情要有足夠的耐心才可以弄明白,也許永遠也不會弄明白。那隻好讓曆史去見證吧!不過他相信洛古是無罪的,自己也是受害的。
他沒有後悔隨洛古來南海市,遺憾的是來不及做點有意義的事便倒下來了,倒在地上還被人踩上一腳。
杜可略起先要他揭發洛古的罪行。他如實地說了當時的情況,平平淡淡。姓杜的一怒之下,便把他隔離審查了。於是,整個市政府機關引起了驚濤駭浪。
在一片驚惶聲中,杜可略被任命為中共南海市委書記兼市長。這樣眉目也就清楚了。
木瓜樹上的慰問品
已過去了二十天。
洛古已無事可做了。該說的說了,該寫的也寫了。他想,還是耐心等待好了。
他讀了《共產黨宣言》,一本四十六年前就讀過的書。無產階級失去的是頸上一條鎖鏈,得到的是整個世界。這句豪壯的口號震撼著他一輩子,我們實現了,盡管這個世界還很貧困。年逾花甲,想起已犧牲的同誌,他覺得自己活得夠長了也值了。這時候,他萌發出一種視死如歸的輕鬆,問心無愧清清白白地走是了。因此他雖然很無奈,但也很平靜。
一天夜裏,他被押解機場登上飛機。
南海市郊。
洛古被安置在一個農場裏一間已棄置的倉庫裏。屋外有人守衛著。他被繼續審查。
南海天氣多雨潮濕,氣溫驟起驟落。一個人孤零零地冷落在這間破房子裏,水井一眼,破灶一個,過著野人般的生活。但還算比北京招待所裏強些,空氣清新些,活動空間也寬敞得多了。
夜黑了。蚊子成群結隊蛙鳴聲此起彼伏熒光閃閃,屋頂蓋裂縫間透進來微弱的星光,一種死的孤寂沉沉地壓著他。看這環境,他心想又是一次無期的遺棄了。他似乎又感覺到這沒完沒了無休無止的折磨的可怕。
他隻能平靜地躺著等待著。
他終於病倒了,發高燒。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理,離城裏的醫院又這麼遠,也沒有一輛車子。他急得胡亂吞了幾粒藥丸,居然慢慢地燒退了。這一下人也見虛弱了。他已上了年紀,看來確實需要有個人來照顧他。
唉,他沒有一個家人。
一天正午,來了一輛軍用吉普車,車上下來一個女人。
"潔濃,你怎麼也來了?"他幾乎驚叫了起來。
"你需要有個人照顧呀!你可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她望著他消瘦得蒼白的臉龐,悲傷得心也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