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國的古都,除了南京和杭州與海靠得稍微近一點,能夠感受些許海風外,其餘都深鎖內陸,與海絕緣。在農耕文明的政治邏輯與交通經濟條件下,一個地方的文明程度往往與都城的距離成正比,離京城越遠,就越是落後。“春風不度玉門關”——遠離京城,基本就是荒蠻的代名詞,尤其是東南沿海一帶,幾乎沒有像樣的城市,而那些孤懸海上的島嶼,就更是後娘養的了。所以,當16世紀初,葡萄牙路易斯親王派出的艦隊和商隊來到中國海域時,並沒有把澳門——當時叫“蠔鏡”的這個荒涼小島當回事。那時島上隻有些許幾戶人家,靠捕魚與種植為生。葡萄牙人的目標是到中國繁華都市做大買賣,直接就開到了珠江流域,奔廣州。隻是在那裏吃了中國軍隊一頓拳頭痛打,鼻青臉腫之後才退而求其次——公元1557年,葡萄牙人以“借地晾曬水浸貨物”,當然也包括晾曬被海水打濕的內衣內褲為借口,請求把澳門借給他們,與此同時,他們也知趣地向明朝官員送上銀子,所以獲準在澳門半島暫時居住。
之後,就有許多葡萄牙人的船登上了澳門。首任葡印總督阿爾布克又鼓勵葡萄牙士兵在當地娶妻生子,以增殖葡萄牙裔人口“暫時居住”,並將“蠔鏡”這個拗口的地名演化成一座海島城市的名字——“澳門”。
開初的一些商船是空著來的,經由這裏裝貨物。海上風急浪大,為了保證行船安穩,就用石塊壓船艙。當那些水手將來自太平洋與印度洋其他地方的石塊搬到船上時,根本沒有想到這些石塊居然會在澳門“安家落戶”,成為建造澳門大街小巷的街石——這些街石居然又成了世界城市中獨特的景觀。
腳踏上澳門的土地,看著那些葡萄牙人留下的建築遺跡,心就生出許多滄桑之感。當初那個荒蠻的“蠔鏡”已經永遠消失在時光的煙雨中。取代它的,是新澳門特別行政區五星蓮花綠旗區旗,綠色旗幟在陽光和海風中飄揚,旗幟上呈弧形排列的五角星光華奪目,含苞待放的蓮花張揚出一派和平、安寧與昌盛。
不過,那些用壓艙石鋪成的老街依舊。
二
澳門很小,30多平方公裏。用巴掌大的地方來說它一點不過。它的兩邊一是香港,一是珠海,用個比喻,香港和珠海相當於兩座山,澳門也就是兩山之間的一隻牛羊而已。
我們是從香港坐船到澳門的。登船上岸的感覺,就如同是從大上海車水馬龍的鬧市中心出來,進入了清靜的郊區。澳門沒有香港鋪天蓋地的高樓大廈,水泄不通的人流,豪華氣派的大街,讓人眼花繚亂的商場酒店。特別是在老城區,那些古舊的街道,會讓人產生一種時光倒流與空間錯位的效果,仿佛你是置身於內地的一個情趣盎然的古鎮。
關前街、巴素打爾古街、龍嵩街、伯多祿局長街、板樟堂街、水坑尾街這些老城的街道,大多是步行的街道與巷子,促狹逼仄。街巷清一色用鵝卵石和那些形狀各異的壓艙石塊來鋪砌,海風與雨水借了歲月的力量,將它們打磨得圓潤光滑,在日光下閃閃發光。街邊列著許多陳跡斑駁飽經滄桑的老屋,手工藝人在敞開的店鋪裏製作中國傳統家具、神香、玉石飾物、燈籠、祭神用品、木箱,路邊零星有幾個地攤,賣的是些古舊玩意兒。老樹的枝葉伸在街邊,陽光從樹葉縫隙中悠閑地晃下來,偶爾有三五輛自行車淡然行過。正是午後時分,街道和路邊空地上有老人在曬著太陽,透出一股子溫馨慵懶,散發出一種熟悉的內地小城生活氣味,讓人感到一種悠遠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