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百裏與方森傑原本常嫌棄胤礽鬧騰,但是忽的不見這人在身邊,日子倒顯得有些寂寞了。
不是說跟前幾個弟子不好,而他二人每日裏更有許多事要忙,隻是晚上就寢時,枕上那換了鬆江布枕麵的草藥枕頭,免不了要想想人在船上能折騰出什麼花樣。
不過這點惦念隻被方霍二人想了四五日,打從胤礽一行離京第六日頭起,玩物、吃食、衣飾、書卷話本,三五不時的送來,一如以往的細致、體貼,偏裏頭夾的簽子上的語句叫人哭笑不得。而備下這些事物,實非一時工夫可成,難怪冬日那幾月,素來膚色瓷白的孩子麵色有些發黑。
想通前後關節,方森傑難得未有責言,默許了早膳添了道小菜。
霍百裏把玩竹雕,隻笑嗔一句:“人在千裏之外,還要折騰。”
因胤礽、胤禔、程毅、王文錦四個都回了祖籍赴試,水泊與水澤頗有些寂寞,哄了水沐一同往北靜王府,將水清與胤祉拐去鬆瑤書院。
就如方霍二人收了胤礽和胤禔為徒,仍叫兩小兒往書院讀書,此一回,方霍也未有阻攔,隻是他們這兩個小弟子並沒有登閣拜相的想頭,書院中所學有限,便定下規矩:一日在梅鶴園聽教,一日往書院習書,一日在家中溫習。
雖說三日裏隻有一日在一處,水清與水沐仍迅速親密起來。水清一直將其兄長視為榜樣,見著比他小的水沐,自然十分照顧,而水沐是恪王唯一的兒子,瞧著別人家的兄友弟恭十分慕念,見水清容他小小脾性,漸漸將人視若親兄。
胤祉一旁瞧著隻覺有趣,並未吃味,津津有味的聽著水清與水沐說話,給水沐塞點心、添茶,折騰的不亦樂乎。
水泊搖著頭,挨著水澤咬耳朵,直歎好生沒趣,被水澤敲了額頭,才不再說。
霍百裏如今接了星樞樓樓主一職,便接了整肅學風的差事,時常往星樞樓去瞧一瞧,與人辯書論道常有新解,這一二月的手劄便盛了一匣。方森傑秉燭讀過,扶案長歎,思及過往,隻覺自己有畫地為牢之嫌,念起他自個兒乃是鬆瑤書院座師,亦常往書院去,還往城外青山書院去了幾回。
水汜在星樞樓小坐遇上霍百裏,得人允許瞧過匣中手劄,一時沒忍住自個兒的見解,與霍百裏辯說起來,險些誤了回宮的時辰,之後便每日裏風雨無阻的來星樞樓。
霍百裏平日行事頗有些狂意不羈,對著宗室卻是與方森傑的冷淡態度如出一轍,相處多日,待水汜仍是淡淡,隻是水汜每回來的時候,香茶溫度都正好。
這一日水郅同西寧王塗之洲議定絳彩國諸事,閑話京中軼事,念起星樞樓中熙熙攘攘,便叫陪坐的水泱去換了常服,一同出宮。
塗之洲阻攔不住,便提議出宮時順路往吏部拐了恪王水臷。
水郅自然允了,還捎帶上了近日在吏部、刑部兩頭跑的肅王水臵。
恰好今日方森傑與霍百裏同在星樞樓,水汜在桐室外瞧見張寧的時候,已十分驚訝,掃塵脫靴,轉過屏風,瞧見端坐諸人,隻餘木然。
待水汜在水泱身側落座,聽水泱低聲將前因後果說來,看向塗之洲的眼神已含十分敬畏。
霍百裏已同水泱說了會兒話,見水汜望過來,似笑非笑的看了人一眼,並未多言。
在座諸人皆是眼觀六路的主兒,疑惑的眼神都落在水汜身上。
水汜坦然道:“先生文章精妙,水汜不願獨品,且每每與二弟分享時,更得進益,便自作主張了,還請先生勿怪。”
這能怪什麼霍百裏瞅了眼水汜,接了水泱的幫腔,與塗之洲又說起之前未說完的兵法詭道。
水郅細細打量著霍百裏,趁著人與塗之洲論說熱鬧,悄悄同方森傑笑言:“華星這麼一捯飭,倒是年輕不少。”
方森傑抬眼去看霍百裏,藍袍玉麵,顧盼神飛,倒是比當年霍玉郎不差。
到底水郅帶他們這些人並不差,方森傑垂眼輕歎一聲,身子往水郅一側歪了歪,低聲道:“這衣裳料子都是瑾安選的,琮兒每回來北靜王府聽教,都會帶著他們家那個極擅長製衣的婢子來。”
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是這個理兒。但是,水郅睨了方森傑一眼,怎麼不說賈瑾安連撒嬌帶哄騙的要霍百裏應下用香脂、改膳食的事兒也罷,難得沐言偏心,他便做不知就是。
不過,賈瑾安如此待方森傑與霍百裏,倒是不比其孝敬賈赦的差,難怪霍百裏會應了賈瑾安的求,叫人劍法。水郅與霍百裏相識多年,頗知其那些個古怪的規矩,霍百裏此人雜學頗多,十八般兵器盡數精通,若有人請教,並不藏私,隻是這人從來不教人習劍,言明此一術將教給其此生唯一學生,先前他知道霍百裏同方森傑一齊接了那幾個小子的敬師茶,隻當人總算想開,沒想到,其人誓言並未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