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臻回視,一眼就明白對方所想,執杯啜飲一口,含笑遙敬。
方森傑眉頭一挑,眼角瞥見進了廳堂便尋人的胤礽,暗自搖頭,不著痕跡的引著賈赦去了其同僚那一席。
胤礽暗恨自己現下身量不濟事兒,隻能東瞅西望的找著賈赦,瞧見賈赦正與其一班同僚說話方才鬆了口氣,結果還有小半口氣沒歎出來就聽得身後有人幽幽歎息:“瑾安,你可是真心疼你父親。”
方森傑眼神沉靜,語氣中卻有隱隱罪詰:如此亂局,避出不是很好?怎的還逼著他踏入此間掙命?
胤禔捏了捏胤礽的手,有些擔憂的瞧著他:先生就這脾氣,你可是別和先生強嘴!
胤礽拍拍胤禔的手,轉身抬眼去瞧方森傑,麵上是恭恭敬敬的樣子,聲音卻帶著毫無掩飾的嘲諷:“不知先生可聽說過民間俗語,‘樹挪死,人挪活’!”看了眼麵色瞬間沉下的方森傑,聲音愈發的輕,“局裏頭沒用的棋子,怎麼都不過被摁死,所以,要想活還是得讓人瞧著還有兩分用處不是?而那有用的棋子,根植一角,太過有用,又如何躲得了外人來探?……舍得,舍得,當真子子都能舍得?一番廝殺磨礪,滿目瘡痍,又能保下多少自己人?”榮國府不過是挪挪避了風口就能保得性命的,可是那北靜王府怎麼說都是同皇家根枝糾結在一處的大樹,挪不得!
胤禔臉色青了一瞬,他總算明白北靜王府這些日子明明謀算不錯為什麼反而在宮中前朝做事不如以往順心,他們也是一葉障目,心焦之下,這幾日行事較之以往很是有些急躁了,竟是忘了皇家大忌。或者說,胤禔心思複雜的看了眼胤礽,他們如此反應倒是應了皇上的意思,皇上是想讓貴勳皇族都向著太子,至少現在是如此,此間皇帝行事倒是同康熙皇帝很是相似,隻是,為什麼?胤礽此時將這一層挑開是想提醒他們什麼?皇帝如此安排……又有多少全然是為了那太子水泱?
胤礽伸手戳了胤禔眉頭一下,微微一笑,往賈赦身邊走去。他從胤禔的眼睛裏隻看到滿滿的擔憂和後怕,竟是不見半分疑色,沒想到他這個大哥如今竟是如此信他,他都不好意思算計人了!瞧他這大哥對皇帝心思的揣度到底是不如自己,而自己也時常站錯自己該在的位置,當局者迷之說原是如此,這回他們兩個剛好站在對方的局外,倒是契合得很!回頭看著那邊瞧著自己說話的師徒兩人,胤礽笑著對胤禔招手。
方森傑看著胤礽幾句話就逗得賈赦同僚人人歡欣,唇微微翕動,低聲問著胤禔:“佑明就這麼相信瑾安?”
胤禔歎口氣,看著胤礽的背影,笑得縱容:“……許是因為我們是知己。”這世上唯一同時見證了自己兩世人生的人,就算也將對方劃在局裏,亦是要其同自己並肩而立。他們之間說保護太過可笑,說坦誠信任太虛偽,所幸這一世不用你死我活的爭鬥,做兩隻拴在一條繩上蹦的螞蚱倒也不錯。
瞧見胤礽對自己招手,胤禔隱晦的丟給胤礽一個白眼兒,同方森傑行了禮,便往胤礽身邊兒而去。
水臻遙遙瞧見方森傑笑著對他眨眨眼,執杯的手不禁抖了下,費力咽下喉中酒,轉開眼,本想不去看那個喝了酒就沒正形的友人,又怕人醉了被欺負,隻得分神用眼角留意。
有水臻在左近,方森傑向來放縱得厲害,徑自笑一陣便轉身離開。
本來這等宴席上新郎自然是主角,可這一回胤礽無疑又奪了林海的風頭,胤禔瞧了眼在列席諸人中進退有據的小小少年,抿唇一笑:打從上輩子起,胤礽自小兒就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更何況此番躲了孟婆湯的轉世?便是現今稚嫩的軀殼也無法掩住其愈發奪目的風華。
隻是,胤礽這不知收斂的性子啊,轉眼瞥見林海複雜莫名的臉色,胤禔歎口氣:保成,你倒是說說看讓林海怎麼稀罕你?
知道這種事情說了也沒用,胤禔搖搖頭,對上各家公子矜持試探的眼神,溫柔一笑。
胤礽卻正覺著自己可憐:賈赦的同僚來了不少,先頭在女眷那邊兒他一番行禮說話就累得夠嗆,現在各家老爺為了和北靜王府攀上些眼緣,不管熟悉與否都會喚了他過去說話,然後不著痕跡的誇獎,等著他善解人意的將胤禔招過去……他該是慶幸如今各家官職比自家父親高的公侯權貴之家的少爺至少比自己大三歲嗎?
水臻瞧了眼不一會兒就混在了一眾孩童中的胤禔胤礽,笑著搖頭。
“夙平兩個兒子都乖巧聰慧,怎的還搖頭?”
水臻偏頭瞧了眼東平王世子穆興,任他為自己把盞,抿了口酒方道:“隻是覺著自己老了。靜之呢?又去尋他師傅去了?”
穆興在他身邊坐下,歎道:“果然是近墨者黑,你如今說話這戳人心窩的勁兒倒是和沐言愈發像了。”
水臻斜了他一眼,沉默片刻,還是開口道:“你該知道我們惱的是什麼,說來你今天怎的來了?”
穆興摸著酒盅,漠然道:“林海將往江南去,我來瞧瞧這林家最後一人是什麼模樣。”
水臻皺了眉頭,眸眼一轉,見左近無人,抬眸看著穆興的眼,沉聲道:“當年是林公做事不地道,可……你又犯不上賠上一輩子!”
穆興輕笑:“那位既然敢直接出手害死阿成,我便下大注陪她玩上一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