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出點時間去打個轉,玲玲,梅姨住得很近,就在秦家後麵一條巷子,四十巷十五號三樓。本來我裝著沒有聽見的,突然我嚇一跳,站住不動了。十五號,正是爸爸住的地方,那次我爬上樓梯用買狗作藉口探問傭人記住了門牌號碼。十五號三樓?我重複一遍,希望媽媽更正過來,可能她說錯了。是,媽媽輕輕鬆鬆吐出一個字。我不能相信。梅姨自己住嗎?媽媽笑笑?不自己住和誰住?你願不願搬過去陪她?不論這是真話還是假話我都不能接受,我匆匆走出門,滿腦子都是問題,梅姨怎麼和爸爸是同一個地址?
原來我沒有一點去看梅姨的意思,從郵局出來,我毫不考慮的向永康街走去。如果不是我太好奇,我絕不會去看梅姨。
走進那條巷子,我放慢了腳步,我的心直往下沉,那幕叫爸爸而沒有反應的情景,強烈的刺激著我的神經。我抬頭仰望著三樓的前廊,欄杆新油漆過,空空的沒有查利的蹤跡。我猶豫了一會,終於邁上樓梯。按門鈴的時候我鼓足了勇氣,還沒有到下班時間,即使找錯了最多看見那個女傭人,再談談狗經就可以脫身。我這種顧慮並沒有成為事實,開門的是梅姨自己。玲玲進來。梅姨催了我兩遍,我還在發呆,我記起那個女傭人為我開門了,查利在她後麵叫。我知道我有點失魂落魄的模樣。梅姨問我怎麼找來的,好不好找,我一概嗯嗯唔唔無法把精神集中起來。我裝作參觀,也勉強讚美幾句,不過我對於房裏的布置沒有心注意。梅姨,你怎麼找到這個房子的?梅姨說看報上的廣告。我忍不住問,以前是什麼人住你知不知道?梅姨說不知道,我來看房子他們剛搬走。搬到哪裏去了?那誰知道?梅姨盯著我說你這孩子的問題真怪,不認識的人管它們的閑事幹什麼?我咽了口吐沫把話咽下去,我想告訴梅姨爸爸以前住在這裏。
梅姨雇了個鄉下來的小姑娘,比阿玉伶俐。梅姨要留我吃過晚飯再回去,我說不行,我要念英文。我這樣騙她她不一定會相信,因為她和媽媽一個鼻孔出氣,凡是對我不利的事她們總是商量著辦理。不過梅姨這次沒有揭穿我,她仍然對我客客氣氣很有耐心的在演戲。我也好好敷衍她,讓她覺得我不再和她對立。
梅姨站在樓廊上,目送我走出巷口,我假意的回頭向她揮手,其實巴不得她趕快進去。她哪裏是惜別?她不過在監視我,好像她已經猜透我的動機,我很想在巷子裏慢慢走一走,把一些在這裏拾得的回憶重新拋在這裏,一個人從眼前消失並證明已經不存在,因為他存在於另一個天地,爸爸去了,留給我多少悲哀,我的腳步好重,心情也重,做了這麼久的夢,仍然是一場空。
又有走在沙漠裏的感覺,黃昏正趁人之危悄悄撲過來,慘淡的路燈亮了。我心裏沒有路燈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