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進口的地方向四座觀望時,牆角的位子有人半站起來,桌上有一方白白的東西,就是那本文藝月刊,我不再猶豫,急忙朝那個方向走去。
離他越近,我的步子越慢,因為我忽然發覺我的幻夢破滅了,他不是半站著的,他已經完全站起來,但是他和我想像中的高大健壯相反,他又瘦又矮,我以為他是球場上的高手,誰知他可能趴辦公室趴得太久了,背有點彎,如果他在征文欄填寫的二十六歲是真的,他的身材比實際老十年。
你是劉小姐?我點點頭,想說話但說不出來。他的國語不夠標準倒在其次,他的嗓子又沙又啞,比他的外表還要老十年。如果閉著眼睛,好像是祖父輩的聲音。
唯一可取的這人還有禮貌,照顧我坐下,替我叫了杯咖啡。以前我和你坐在這裏有談不完的話,現在我默默坐著,變成木頭人。如果我能逃走,連一分鍾都不想多留。我的視力已經適應咖啡館的黑暗了,可以看出來林野的皮膚又黑又黃。攝影師真害人!用什麼燈光和技巧把他那張多骨少肉的瘦臉照得那麼胖?
你比我想象中要小。林野也在打量我,他發表對我的意見時,我正低頭喝咖啡,沒有理他。
我不知道他是指我年紀小還是身材小,我真想回他一句你比我想像中要老,老得快能和梅姨配對了。
怪不得他寫得一手好字,原來他是體育協會的文書員。體育協會這幾個字害死人!林野這名字也害死人!害得我對他寄很多幻想,要不然我也不會這麼失望。
如果林野的談吐高明,也許可以挽回一部分失去的好印象。他寫信時用的句子雖然很通順,但是他的談話卻瑣碎無味,抓不到重心,而且他的外表雖然老大,態度一點也不老練,支支吾吾的一句話常不能一口氣說完,他的手勢太多,又有擠眼的毛病,看起來很像個小醜。我不知不覺拋開失望的情緒,隻因他那付滑稽相感到可笑了。
是我約林野見麵的,不能在喝完咖啡馬上就走,隻有一分鍾一分鍾熬下去,直到他提到請我吃晚飯,我才急忙說我要回去。剛出來怎麼又要回去?他用不相信的語氣問我。我編了個謊話說媽媽在家等我。這次他相信了,我說家裏管得很嚴,他好像很了解,點著頭說所以你租了一個信箱。我說信箱是同學租的,我不過借用一下。我先製造一層煙幕,以後好給自己一個退步。我不打算再理這人了,也不再和他通信。
我沒有回家,在街上隨便吃了點東西,決定自己去看場電影,選了個喜劇,出出心裏的悶氣。每天值得哭的事太多,值得笑的事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