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固定的程序乏味極了!尤其是這個致詞那個致詞,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介紹人致詞逗得哄堂大笑,我覺好無聊。滿都是黑壓壓的人,個個麵目可憎,女賓的香水脂粉味道讓人氣悶,你不來是氣悶最大的原因,你為什麼不來呢?有事禮到人不到?還是匆匆來了又匆匆走了?儀式行完,禮堂又是一陣大亂,我跟在媽媽身後發著呆,看不見你,我沒有心情再在這種吵鬧的場合停留下去,我打算告訴媽媽要先走,媽媽正和別人談話,我不好打斷她。
就在我最不耐煩的時刻,人隙中閃出陽光般柔和的微笑,自信的眼神,安詳的態度,那不是我苦苦搜尋的人嗎?我一緊張,忘記身在何處,也忘記媽媽的存在,正想奔向你,我的異樣已被媽媽發現,玲玲你到哪裏去?沒有,我不動了。不是為媽媽是為了我忽然注意到你旁邊有一個人,高高的女人,胖胖的臉笑出了雙下頦,眼角起皺了,和善的皺紋,旗袍是灰藍色的,式樣普通的同色外套,身材有點發福,新做的頭發很老氣。那會是她嗎?看起來她的年齡大過你。
你在看誰?玲玲。我想去化妝間,我說,我急於把媽媽擺脫,在那邊,媽媽指給我,她要陪我,我說我知道,便走開了。
離開媽媽,我慢慢向化妝間走去,實際我是走向你,我的腳步輕飄飄的,心情恍惚,像在夢裏,我有點悲哀又有點好奇。我知道她的存在,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具體,對於你已婚我並不欺騙自己,不過有時我又覺你像單身似的。現在她和你並排站在一起,你把她介紹給朋友時用手輕輕扶著她的臂膀,那樣和諧,我忌妒這種和諧,看不順眼這種自然,本來我隻要悄悄在一邊觀望的,竟不知不覺向你靠近。
你望見我時感到意外是必然的,可是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你向我點點頭,又溫和又大方。我沒有辦法像你一樣沉著,我的呼吸有點急促,臉有點紅,我的笑容很牽強,一隻手緊抓住錢包,另一隻手不知放在哪裏好,我沒有看她,我覺得她在注視我了。
到底你老練,若無其事的向我表示很高興在這裏遇見我,以師長的態度問我和誰來的。她一直含笑望著我,接著你把我的名字告訴她,好像我真的是你學生,這幾句對話隻不過短短一分鍾,可是對我已萬分難捱,我慌張、迷亂,不知說些什麼,最後我逃亡一般說了聲再見,便衝進化妝間。等我出來的時候,聚在一堆堆交談的賓客,大致都選擇了席位落坐,媽媽向我招手,輕輕問我為什麼去那麼久。我的心仍然亂糟糟的,雖然你已經不再眼前,你帶著她走了,我逃到化妝間以前,聽見你說要早走,我知道你是說給我聽的。
沒有想到你去,事後你說。我說我也沒有想到你去。我好像告訴過你我非去道賀一下不可。可是我不知道你帶她,你不是說你很少帶她出去嗎?都是假話。你沉默了,然後你的語氣很低沉,在明了真相以前,不要輕易加罪人。本來我不準備帶她去,情不可卻,隻有到一到。我歎了口氣,忌妒消除了不少,我說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奇,結果驚奇的是我。我也驚奇,你說。我很怕碰見她,不過碰見她也不錯,可惜我沒有看清楚。我真的沒有看清楚她的五官,我幾次向你要她的照片,你都拒絕了。
秦之蓉知道我對她很感興趣,最近還半認真半開玩笑,提議去看她,我才不會那麼傻,讓我一直站在暗處吧!她永遠不知道有我,而我知道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