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箱不是空的,但沒有你的信也就沒有意義,可能是我預先給自己準備一份失望,所以我很能承受得住意料之中的打擊。事情常常這樣不公平,得到的不是需要的。需要的得到太不容易,我寫給你的信如同石沉大海,我決定不再和白鬱通信的,可是他的信又自動寄來。他說玲玲,收不到你的信我日夜心焦,很擔心你病了,你能不能把你的地址告訴我,假若你覺得我去拜訪不方便,我想送一束花陪伴你的寂寞。除此以外他又天南地北寫了很多不著邊際的話,好像很深情;如果我沒有領教過他的尊容,說不定會受到他的打動,現在我看了毫不起作用,順手一撕扔到字紙簍裏了。我的心雖然很硬,不過對白鬱多少有點同情,說穿了並不是同情,是由他看我自己的命運,誰知道我的信是不是也被你同樣處理掉?我雖然把他的信看得一文不值,可是他畢竟是用心寫的,我寫給你的信不但用心,而且是用心血組合成的,我實在不願意被你扔到紙簍裏。
對林野我仍然有好感,字寫得整整齊齊的,看著很幹淨俐落,像投射一樣,如果他是籃球選手。他的文詞比白鬱那種自作多情式的無病呻吟流暢得多,句句顯出他的愉快、活潑。他說寂寞不能占據你了,我有足夠的信心,一步步幫助你把人生看得光明美好。
我和林野並沒有任何了解,接到他第一封信以後,我以淡淡的語氣回了封信,很簡短、很禮貌,我實在不明白他怎會對症下藥?每一句話都使我覺得親切得像老友似的,特別在我這麼空虛的時刻,我絕沒有背叛你,可是我鼓勵自己看重這份友誼。
我沒有耽誤時間就給林野回信了,連我也奇怪我為什麼對他這樣坦白,我不知道是不是出於一種我相信他能保護我的心理,用他的樂觀思想,用他的健壯的身體。我告訴他失父的可哀,我也告訴他我正陷在一個戀愛悲劇裏,我的寂寞不是一時可以醫好的,不過我盡量努力,我把你的話運用出來了,我說忙碌可以忘憂,我已經報名參加英文補習班,這一期還有幾天就開課了。
我變得聰明一點,沒有問他要照片,雖然我可以肯定他不像白鬱那樣名不符實,也不必自找麻煩,除非他先開口要,否則我會一直壓住我對他的好奇心,保持住女孩子應該有的尊嚴。
忙著給林野寫信,忙著想像他是怎樣一個人,消耗了一部份時間是真的,可是並不能填補我空虛,隻有你才是我生活的軸心;沒有你的信,隻有對你的記憶,我仍然不分時刻在想你、念你。
找個人談談心裏的事,也是最好的發泄,那天就為了談你才和馮敏安用掉一張百元鈔票。對秦之蓉我多少有點避諱,馮敏安既不是你的學生,彼此家裏也沒有往來,和她談你可以少很多顧忌,雖然她沒有見過你,不過我零零碎碎提起你很多事,給她的印象相當深。她反對我愛你,她說我是在自掘墳墓,因為她本身受過傷害,總是用她的經驗之談勸告我,放手吧!這種有家庭有事業的男人,絕對不會為你作什麼,你也不值得為他犧牲這麼大。
馮敏安勸我時的態度很嚴肅,不像秦之蓉那樣半開玩笑,我比較尊重她,可是並不同意她的看法。我為你付出感情,完全是我自願的,根本談不到是犧牲;就算是犧牲,我也犧牲得高高興興。我很想把我的看法告訴她,再一想她也是一番好意,我的分辯會損傷我們的友誼。有時候我實在厭煩她那種老氣橫秋,她和我同年,可是比我老練幾倍,過去的天真不見了,社會把她改造得很世故、很俗,每說一句話都以現實著眼。馮敏安你變了!我忍受不了時才說。是嗎?她好像很麻木,聽不出我的用意,直問你看我哪方麵變了?我能怎麼回答呢?隻有隨口胡扯,你變得更美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