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沒有其他的目的地,我不願折返秦家,又不願意回去,隻有慢吞吞地往前走。我發現另一條巷子蓋滿了四層公寓,這一帶我沒有來過,公寓的式樣雖然和一般公寓差不多,對我仍然有一種陌生的新奇。一個人如果感到無聊,時間等於最多餘的東西,我一步比一步慢,對每一個窗子我都望一眼。散步的人們回去了,每個門戶裏都有聲音傳出來,巷子靜,聲音顯得特別響,電視、無線電、談笑、還有洗牌聲,好像每家人都很快樂。再想想我的家算什麼家?空洞洞隻剩下阿玉,現在我能原諒她唱歌仔戲了,原來是唱給自己聽的。
一個遛狗的男人從對麵過來,也許是收到你的信又給你寄信的關係,滿都是你的影子,所以在不經意的一瞥竟然覺得那人有點像你。他的身材高高的,我沒有看清楚臉,路燈不夠亮,等我想注意他時他已轉向一家的樓梯。樓上倚欄站著一個女人,如果她不向下麵喊,我還不會看見,康元,她大聲喊出來的名字對我很熟悉,那是一種生疏已久的熟悉,好像我小時候唱的兒歌一樣,雖然多少年不唱,但是偶然有人唱時,立刻喚起我的記憶,連一句歌詞也沒有忘。康元,正是爸爸的名字,我怔著,那聲嗯的回答也透著生疏已久的熟悉。查利,那隻沒有栓鏈子的黑毛狗在樓梯口聞個不停,而且向外張望著,沒有歸意。上來,查利。狗跳上樓梯了,我還在發怔,疑心我在做夢,因為那真像爸爸的話聲。
樓上的女人轉身去了,我呆呆的仰望著樓梯的窗口,二樓,三樓,每次他都低著頭,然後再給我一個背影看,從一個穿著灰毛衣的背影來判斷是不是爸爸實在很困難。三樓的門關上了,那個女人的聲音很響,可是聽不清楚說什麼話。我繼續怔了半天,有過來過去的人在注意我,我才不得不邁步。
我一麵邁步一麵回頭,窗子越來越遠,拐出巷子,再也看不見了。我的心上的沉重又漸漸減輕,又是自己發神經吧?誤把陌生人幻想成爸爸。
康元,也許是諧音,即使那兩個字和爸爸完全相同,也不能證明就是他,同名的人多的是,我知道的就有好幾個女孩都叫玲玲,有叫康元的人也很正常。
雖然我盡量開導自己,可是心裏一直放不下這件事,我又從秦家門前走過去,這次我仍然沒有按鈴。我真希望找個人把經過說出來,不過秦之蓉並不是適合的對象,就算我和她之間沒有過不快,我也不願意告訴她,因為她常用隔岸觀火的態度,缺乏誠摯的同情心。
我想我的奇遇,我更想你,如果你在,我會馬上打電話給你,你會安慰我,會為我分析,隻要有你,我就有所依。
可是你離得那麼遠那麼遠,多少要對你談的話都悶在心裏。
你的信已經會背了,還不到一天,新的就變成舊的,空虛感代替了剛接到信時的充實感。日子重新難捱了,要捱多久才能再收到你的信?要捱多久才能等到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