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聰明不僅限於我想到租信箱,而是我對秦之蓉也保守秘密。我不是說她會出賣我,她會無意中透露出消息。我告訴媽媽我去做頭發時,她雖然不太滿意,可是她怎麼會想到我的目的是開信箱呢?
雨天,店鋪都很冷落,隻有郵局的櫃台前堆了不少人,以前我在郵局門外走來走去,從來不注意,偶爾我也進來買點郵票,給朋友通信和寄聖誕卡的時候不多,和兩個去美國讀書的女同學通過幾次信,人家忙我懶,以後都斷了線。我總認為人們通信除了談事務,便是盡虛假的禮貌,男女間的情書也百般無聊,世界上有沒有郵局,對我一點也不重要,現在我的看法完全改變了。我們在一起時可以盡情談話,不在一起時可以通電話,可是你已走得那麼遠,除了用文字傳送感情以外,別無方法。一個郵差正在郵局廊下開箱取信,望著綠色的身影,我由心底產生一股尊敬,他把別人的信帶走,也會把我的信帶來。我默默的祈禱著,雖然我沒有信仰,可是這時我祈禱所有的神明都來保佑我。我拿著鑰匙去開啟屬於我的信箱,九九八七排在稍微靠下的中央,打開箱門以後要微微彎著腰才能看到裏麵。租信箱時,我已把一排排標明阿拉伯字母的小方匣看得很清楚,我的號碼已被我記得可以倒著數,絕不可能錯誤,但是我把鑰匙插進匙孔裏的動作卻不熟悉,轉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把那扇小門轉開,我低下頭向裏麵望去,是空的。
我的頭低垂好幾秒鍾沒有抬起,那扇小門裏麵的天地多麼奇特,又長又窄,陰陰暗暗,盡出是另一扇小門,從那扇用鐵網製成的小門,我閃閃動動的看見有差郵在工作。我的心墜著,像鉛塊一樣沉重,失望的情緒使我遷怒於那一片綠色。
鑰匙卡在匙孔裏,必須把信箱鎖上以後才能取出來。走出郵局,我像失去方向,迷茫得厲害,我的思想什麼也沒有裝,隻裝著一個空空的信箱,信箱是為你準備的,而你在何方?
有行人打量我,我不能一直這樣在郵局廊下站著,慢慢走了幾步,抬頭望見遠遠在轉動的理發店標誌,才想到那個附帶的去處。
理發店也不像平時那麼擁擠,好幾個位子空在那裏,三號看到我進門,胖臉馬上擺出笑對我說劉小姐下雨來洗頭了?對於這種廢話,我連哼也懶得哼一聲,最理想的情形是回家把門一鎖誰也不理,可是我告訴媽媽出來是做頭發的。我現在討厭看見人,我對所有的人都有仇恨。我恨人們哇啦哇啦的饒舌,平常我也喜歡豎起耳朵聽那些隱私。我恨那個為我洗頭的女孩子用力抓我的頭皮,平常我覺得剛好抓到癢處,今天她的指甲好像利爪一般抓得我鮮血淋淋。
實際上是我在用失望的利爪猛抓我自己的心。我坐在鏡前,半閉著眼睛鼓勵自己快樂起來,前麵的日子還長,如果不好好培養忍耐力,怎麼能繼續活下去?
你知道有一個生命維係在你手裏,你也知道那個信箱是她唯一的食糧袋,你不會讓它空在那裏,即使你不願對我多用感情,但是你也不會對我過份殘忍。我相信你會寫信給我,而且已經寄出來了,正在路途中,明天,也許後天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