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鄉之村(6)(1 / 3)

“朱書記你太客氣了,你對一個鄉下演員如此關照,一定會是我們這兒最好的父母官。”高白俏半是奉承半是撒嬌著說。

“豈敢,豈敢。演出是很累人的,我們坐在台下看到現在還餓呢,何況你們唱念做打。來,吃雞,吃雞。”朱天奇說著夾起一隻雞腿放到高白俏眼前的小碟裏,又端起黃酒和高白俏碰著酒,吃喝著。

高白俏說:“朱書記,這次造紙廠慶典演出,公社準備唱幾天?”

朱天奇說:“現在是農閑季節,又快逢三月初八街上廟會,你們想唱幾天就唱幾天吧,一直唱到廟會開始都中。七八萬人的大公社,一人一毛錢,不就是七八千元,還養不起你這幾十個人的小劇團?”

高白俏說:“朱書記你真是個好書記,這麼年輕就當書記,將來還不知當什麼大官呢!”

朱天奇說:“我從縣委宣傳部下來掛職,幹一段就調回縣裏,下來時組織部已談話,回去後很可能到文化局。你好好演吧,憑你的條件,將來我如果回到文化局,一定把你調到縣劇團,轉成一名正式的演員、國家幹部。”說“國家幹部”時,朱天奇特別加重了語氣。

高白俏忙說:“那感謝朱書記的好意,我一定記住你的話,好好演出,到時一定去找你。”

兩人就著話興、酒興,一壺黃酒早已下肚。高白俏因酒勁拂麵,真是麵如桃花眼似春水,風衣脫去,一襲緊身毛衣更襯出優美的身姿和豐滿高挺的前胸,解下絲巾,白皙而頎長的脖頸猶如天鵝出水,呼之欲出。朱天奇讓廚房再熱一壺黃酒,高白俏趕忙製止說:“朱書記,都快一點了,你明天還有恁多工作,改日再喝吧。”

朱天奇說:“我掛職鄉下,也是一人寂寞,你演出這些天,夜飯我就陪你吃吧,也順便了解一下鄉村文化情況,便於我今後的宣傳文化工作。”

高白俏說:“勞累書記陪我,哪敢哪敢。我一個鄉下女子,下裏巴人,說不出個溝溝道道,別誤了你的大事。”

朱天奇站起來走向高白俏並拍著她的肩膀說:“你這麼漂亮的團長,你就是文化。”邊說邊拉著高白俏走到後院的西側。後院西側門朝東有幾間招待室。朱天奇取出鑰匙打開其中一間,拉開燈,對著高白俏說:“這是我剛來時公社安排住的,一切全是新的,你以後這些天就住這兒吧。”高白俏忙說:“謝謝朱書記了,如方便的話,我就住這裏幾晚,靜下來也好考慮一下演出的曲目。”

朱天奇走近床頭,俯身提提茶幾旁的暖水瓶,又取出瓶塞用手在瓶口試了試,“都是剛打的開水,你休息吧。”轉身要走時,又回過頭對高白俏說:“這屋後牆外都是街上老戶人家,晚上可能有夜貓叫,春上發情哩,你別害怕,這屋子北邊朝南那一排房子的西頭兩間就是我的辦公室和住室,害怕了就喊,我準能聽見。”高白俏紅著臉甜甜地說:“謝謝朱書記關心,你真細心。”

看著朱天奇離去的背影,直到腳步聲消失,高白俏關門和衣而睡。

不知是酒勁刺激,還是春夜難眠,這一夜,高白俏高小英真的失眠了。

她在心裏想:人家一個堂堂大書記,又是縣裏下來的,能陪咱高小英吃飯,還問寒問暖,關心自己今後的生活、工作,算命先生說我二十歲時遇貴人,這貴人難道是朱書記嗎?要是人家朱書記真當了文化局長,把我高小英調到縣劇團,咳,那才真是天底下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事哩。想想我高小英十五歲跟著父母跑江湖,鄉下戲子麻利猴,誰真正把咱當一個藝人看待,跟要飯的差不了多少。走鄉串村,給人取笑逗樂,夏天一身汗,冬天一身涼,多少次演唱隻為混口飯吃,多少次夜宿戲場後台甚至牛屋,一覺醒來擔驚受怕。到外鄉外村演出,幾次被地痞流氓糾纏,聽髒話、遭非禮,不得不忍氣吞聲。為吸引低俗觀眾,未出門的大姑娘在台上還要打情罵俏,多少聲淫笑中伴著淚水,多少雙貪婪的目光中含著邪念。已二十歲了,因為唱戲出台,高不成,低不就,提親的人中除了幾個不成樣子的接班工人,連一個國家幹部都沒有。可憐我高小英,真像大觀園中的丫環晴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想到此,高小英哭了,再想想人家朱書記對咱一個戲子的關心,兩行熱淚在高小英的臉上如三月春水,無聲滑落。

接連幾天,古裝戲如《穆桂英掛帥》《樊梨花征西》《打金枝》《鍘美案》等,現代戲如《小二黑結婚》《朝陽溝》《紅燈記》等,高白俏都越演越帶勁,戲裏戲外,她真的是要給朱天奇書記唱幾出。朱天奇也真是踐了諾言,每晚雷打不動,要麼看完全場演出,要麼準時準點來接高白俏回公社吃夜飯,回招待所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