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鄉之村(4)(1 / 3)

喬天的繼父喬大力,外號“軟老三”,老實本分的莊稼人。半路成家,對新來的母子倆愛護有加。喬天天生一副江湖相,學習不怎麼好,但能說會道,鄉村中諸如二胡、曲胡之類的樂器,一拉就會,就連“蓮花落”也打得有板有眼。喬天最喜歡聽說書,尤其喜歡聽三國、隋唐英雄和楊家將等武段子。他的記性特別好,聽幾遍就能記下;嘴更甜,見了村上人不叫稱呼不說話,深得人喜愛。喬天到十六七歲年齡,當上了生產隊的記工員。大集體時候,可別小看這個記工員,一則可以少幹些重活,二則可以給隊上頭目們一些建議,如有私心,一月糊弄個十分八分也是正常。那時的工分可是社員的命根,靠它分糧分錢,養家糊口。喬天流皮但招人喜愛,大家對他記工分很是滿意。遇著雨天或隊裏開夜會,隊長會說:“喬天,來一段。”喬天也不客氣,拉起弦子就是一大段,頓時把會場的氣氛活躍起來。有時隊長聽迷了,快半夜了仍不叫停,會隻得另晚再開,群眾也無怨言。大隊支書知道了喬天聰明伶俐又勤快,就要到大隊部當了通訊員,還給他配了一輛半新不舊的“永久”牌自行車。這下,喬天可是如魚得水,入角入戲,歡勢極了。村上人都說,這“軟老三”真是個有福人,半路撿個兒子,竟這般出息,不知他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

喬天也如悟空下了凡,眼到、嘴到、腿到,又有點文化,把個大隊部拾掇得幹幹淨淨,每有公社幹部下鄉,喬天又總是安排得井然有序,喜得老支書見人就誇。這喬天也真是成了精,不到二十歲年齡,在那個年代的大隊幹部中,落下了極好的人緣。有心勁的老支書看到了這棵苗子的前程,想把自己的閨女嫁給喬天,就百般栽培他。他看到如野草般遍地瘋長的農村青年,如不出去,準是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即使當上了支書也得種地。待在農村,前途就永遠是農民。老支書掂來想去,最後一錘定音:當兵!

天下父母哪個不是痛兒愛女。但按照自己的意願去謀劃兒女們的幸福,總隱藏著一些暗傷或暗痛。這在二十年後,他的兒女嚐到了。

大概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喬天當了兵。又在我上高中階段,喬天穿著四個兜的綠軍裝回村結婚了。

時光和歲月總是演繹著人間的悲喜劇,並有著驚人的故事情節。

1985年我大學畢業,先分在外地教書,1990年調回南陽,在一家報社當記者,一幹就是五年。真是無巧不成書,生活真像夢和戲劇一樣,一切皆有可能。我老家的縣長調回到市裏任局長,叫他原來的政府辦主任、後成為縣財政局局長的我的族侄推薦個會寫的人,到他局的辦公室工作,族侄推薦了我。1995年國慶節一過,當我去報到時,在老縣長的辦公室,我遇到了同來報到的喬天。

真是晴天一陣熱雨,冷不防把我們兩個都淋得說不出話來。二十幾年未見,喬天頭發已有些稀落並有些謝頂,從一側偏過來的一綹長發橫蓋在鋥亮的大腦門上,一身很上檔次的西裝,襯得人蠻精神。老縣長介紹,這是吳天,你的唐河老鄉,剛從部隊轉業,要到區局當書記的;又對吳天介紹,這是喬記者,調來局辦的。“吳天?”我迷怔著。喬天忙解釋,老弟有所不知,在部隊提幹時,我恢複了原來的吳姓,算是對去世父親的一種懷念吧。這有點像北宋的範仲淹,年少時隨母嫁到山東,隨繼父姓朱,入仕後認祖返姓,再姓範氏。按喬天的知識,他不一定知道這些,但根和血脈的力量永遠都是固執而巨大的。

吳天還說:“其實我回南陽後就聽說你了,剛到地方,安家跑工作,七事八事的,還沒顧上,在這兒遇上,真是兄弟有緣。”我說是、是。這一年的年底,在吳天的一再懇求下,老縣長讓我也下到了區裏,在吳天手下任副局長兼辦公室主任。

我和吳天成了同事,又是同村的兄弟,出差或閑叨時,他把從軍二十年的故事都告訴了我。

他到部隊後,先給首長當文書,首長升任後就把他下到基層當排長了,過了農村娃改變命運的生死之坎。有老首長的關照,加上人聰明,他從排長一直幹到副營。但畢竟隻是一個冒牌高中生(當兵走時,老支書給他辦了個高中畢業證),升營長時正趕上幹部“三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沒辦法,他去了他們師正營級的部隊農場當場長。吳天似乎有一種與土地與生俱來的諳熟,農場在他手裏,魔幻般,一年就變了大樣。種植的鮮蔬菜、水果不但能滿足部隊機關需求,過剩的還可到市場去賣。吳天成了師裏的先進、模範。不但首長待見,首長的家屬們也待見,就連醫院、幼兒園的護士、老師們都對他和顏悅色,見個麵總親切地招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