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子生活的改變,來自於一個女人。那是鄰居的一個寡嫂,因孩子多,怪可憐的,個子就把活兒輕而工分多的活兒派給她,寡嫂為了感激個子就把身子給了他。嚐到了另一種生活滋味的個子便放開了手腳,他利用當隊長派活兒加工分的權力,先後與多個婦女發生關係,後來膽子越來越大,幾乎是想搞誰就搞誰。他感到沒有人敢反抗,也沒有人說出來或報告上級,就盯上了隊裏的婦女,管你是妹子,還是姑輩、侄輩的,一到成年,幾乎都不放過。有家族大的,個子明著不敢,就暗地裏施些小恩小惠,多分幾斤菜或幾條魚,多送幾尺布票或一斤糖,便把女孩子甚至孩子她媽都打發了。也有不從的,個子就利用隊長派活兒的權力,把那些最重最髒最難幹甚至是危險性的活兒派給你,幹不好不但扣你的工分,開會時還點名批評或羞辱你。那個把日本尿素袋漂洗後能當最時髦的衣服穿的年代,活命是多麼重要,不少女人也就認了。有被家裏或男人們發現的,但個子塊頭大而壯實,單挑不過,想父子爺們聯手時,個子弟兄和堂兄弟又多。更重要的是迫於個子有上報抓人的權力,弄不好給你定個罪,還會被捆綁到公社裏關幾天黑屋。權力的魔杖就這樣伴著罪惡誘惑著個子的瘋狂,也蘊藏著他的毀滅和一個家庭的悲劇。
六
不是那個年代的缺食少藥,不是那個鄉下姑娘的羞怯和無知,個子也許不會犯事,更不會伏法。一個鄉下女子的貞操和名聲,猶如一把無形的利劍懸掛在頭頂,比什麼都重要。要麼在道德的幌子下低頭活著,要麼在名聲的光環中被惡棍或無賴欺辱著。人性中的惡就在這樣的土壤中滋長著,他們用一點權力或利益的誘惑輕而易舉地占領著鄉村最神聖的領地,汙染著人性中最原始的純潔和善良,占領一個人或打垮一個人,就像踩死一隻螞蟻一般。這正像田野或河邊的一株野花,一朵剛剛凋謝,新的一朵又開始綻放,而使罪惡被放大而又繼續著。無知無畏的個子,敢於在眾目睽睽下結束一條鮮活的生命,而這生命,連一聲哭叫都沒有。而一個隊長的一聲“都散了,幹活兒去”或“這事誰也不準說出去”便是律令。一條生命逝去和一個女子受辱被發現的兩個多月裏,村莊竟平靜如水,要不是那個讀書的愣頭小子在外邊報告上去,這鄉村一件件屈辱的故事還將發生。鄉村,不會因一個沒有名分的生命而震顫,更不會因一個村姑的受辱而大驚。像一場暴雨或一場洪水,過去了就過去了,帶來的創傷很快就會被深厚的土地掩藏並埋掉。
那個時代的鄉村,那個時代的人和事啊!
鄉村人物之四:呱嗒三伯
一
鄉村,好像是我生命的母係和原生態,它天真而爛漫,恣肆而蓬勃,永遠有無窮的魅力和不可抗拒的力量誘引著我,並用草根的自然神韻和鮮活賦予著我的幻想並滋養著我的性情。
我現在還有些童心和力量,就得助於童年時候的一些人和一些事,他們像暗夜中一股柔弱的微光,一直點燃在我的生命和記憶中。呱嗒三伯就是其中的人物之一。
“呱嗒”是村裏人給他起的外號,按輩分排,我應叫他三伯。他不但能呱嗒,而且能日冒,用本山小品中範偉的話說就是會忽悠。娶媳的、嫁女的、當兵的、看病的、論理和事的,他都能忽悠著解決,這就注定了他是六七十年代中鄉村的風頭人物和民間名人。到70年代末的頂峰期,甚至大隊幹部和公社的頭頭腦腦不能辦的事,呱嗒三伯也一樣能辦妥。
“呱嗒”,已不再是原先帶有貶義的綽號,而是成了大家的一種希望或救助符號,誰要是能攀上呱嗒或找呱嗒辦事,那是天大的榮耀和麵子。全大隊甚至連那一帶的鄉村都以呱嗒三伯為榮,說事或評理時總愛用:喬灣呱嗒說的,以確認自己的正確或權威。
呱嗒三伯家和我家是房子搭山的鄰居,但按祖輩的血緣,到我父親輩,已出五服,但仍算是比較近的家族。1975年唐河流域的一場大洪水,把我們兩家的房屋衝毀倒在了一起,災後揀磚揀瓦時發生矛盾而結下怨恨,從我記事起,兩家都不來往。但兩家的樹木是不管這些的,一有陽光和空間都瘋長著,他家的棗樹枝伸進了我家院子,我家的洋槐花也能落到他家。兒時貪吃而又不懂大人們的恩怨,棗還沒熟時,伸向我家的棗枝上已淨光,呱嗒三伯好像也不在意。孩提時代的心目中,他還是蠻和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