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認識他。”沉默了一會,宮浩天忽然道。
“哦。”葉絢淡淡應了一聲,繼續坐在門沿上,托腮看著院子裏的天空。
“十年前,我的師父過世。他告訴我,今生我會遇到兩個人。一個人會助我,一個人會殺我。”宮浩天繼續道。
“哦。”
“那助我的人,我不能用。那殺我的人,我不能殺。”
“哦。”
“怎麼,你一點都不驚訝?”
“嗯。”
“你……”
“我應該有什麼反應?”葉絢轉身看著他,歎了口氣,“我這人其實很自私,與自己無關的事完全沒有興趣知道,也完全不想關心。所以,你是白說了這麼些事。”
“你……難道沒有一點好奇心嗎?”
“我有啊。不過我不好奇你說的那些。”
“那是什麼?”
“我好奇的是他的傷什麼時候才能好。”
“你不是說你不關心與自己無關的事嗎?”
“他的傷好了,我才能帶著我完滿的良心離開啊!當然,前提是你們兩位不要再拿我當人質脅持來脅持去,讓我自由離開就好。”
“可是你不是沒有銀錢嗎?又能去哪?況且你的弟弟還在學堂裏念書吧?還是說,你已經找到法子去湊來年的學資了?”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可是困在你們兩個行動古怪,毫無邏輯可言的人之間,是絕對沒有辦法湊齊學資的吧。”
“所以,你隻要良心和自由?”
“是啊。”葉絢聳聳肩,“否則,你以為我為何要留下來救他?”
“我以為……”宮浩天頓了頓,目光直視葉絢眼眸深處,“你認識他。”
“笑話。”葉絢斜瞥了他一眼,“若認識,他還會拿我當人質要挾你麼?應該反過來的吧?”
“哦?是嗎?”宮浩天看著她,不放過她麵部一絲一毫的變化。
“信不信由你。”葉絢道,“若說留下救他的原因,你比我可疑多了吧?”
“理由,我剛不是說過了嗎?”
“是嗎?隻是個無聊的謊話吧。”葉絢撇撇嘴,“不過沒關係了,你不想說,我便不問。你或許對我很感興趣,可是相對的,我對你卻是半點興趣也沒有。所以,你不必撒謊糊弄我。”
“嗬嗬……如果我說我是因為一時心軟,不忍下手。”宮浩天笑道,“你信嗎?”
“讓我們把話說清楚吧。”葉絢站起身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歎了口氣,“自古帝王皆無情。你不走,亦不殺他,絕非因為你所謂的師父的預言,或者是出自你的人道主義。”
“你……”
“這是我第一次,也將是最後一次和你這麼說。”葉絢伸手阻止他開口,續道,“我說過,我曾經遇到過一個人,在三個月裏,教會了我所有沒有聽說過,也沒有想到過的東西。其中有一點,就叫做‘人性’。”
“懷疑?”
“不錯。之前,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而現在,”葉絢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低頭看著他,“我相信人之初,性本私。”
“私?”
“人性是善變的。男人,女人,皆是如此。愛情,友情,甚至親情,全部都不是永恒不變的。不管是誰,不管對誰,隻要是與自身利益有關的,那唯一可靠的,就是自己。”葉絢轉身向屋裏走去,聲音裏平靜無波,“人類最愛的,終究隻有自己。”
夜風徐徐地吹著。
宮浩天抱胸仰望著院子裏四角的天空。
這已經是來此的第四天了。
蒙麵人的傷勢略有好轉,可是因為失血過多,始終沒有蘇醒過來。
宮浩天每天砍柴賣來的銀子,隻夠最最普通的藥材。
他雖然有上百種方法可以弄到最名貴的藥材,可是要想不為人知地救活床上的刺客,卻還是不太可能。
屋子裏那些奇怪的地方,在這幾天的相處中也都得到了合理的答案。
原來這屋子,原本是由何三半年前嫁了人的妹妹所居住的。雖然她已經嫁走,可是何三為了妹妹偶爾回來時能夠有個地方歇腳,一直都還保持著原來的幹淨。
然而,他說起這些的時候,眼睛裏的落寞又是怎麼回事呢?
宮浩天皺眉,看向一旁漆黑的窗戶——那是何三的屋子。他的生活習慣和普通農人無異,是很正常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落寞,絕不是思念半月前忽然意外死去的妹妹的眼神,倒更像是在思念一個——愛人?
宮浩天收回目光,懊惱地歎了口氣。
這次出宮似乎是曆來最為不順的一次了!
他自登基以來,政治清明,懷柔安民,強權定國,一直都是沒有什麼大的刺殺行動的。即使是從前憂患不斷的後宮,如今也已經漸漸平息。事到如今,是誰,如此想要他的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