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放心,這絕對不是黑貨。我的家鄉在雲南的農村,這是我們祖上流傳下來的東西,我聽人說很值錢,就想把它賣了。”
“哦。”我點頭,原來是一個獨自在北京求學的女孩,家在雲南,我說,“叫東西吃吧,說了這麼多你也餓了吧。”
“嗯。”
我們叫了不少菜,她低著頭吃飯,不發出一點聲音,而且隻吃自己眼前的菜,於是我不得不轉動著托盤把不同的菜轉到她的麵前。
快吃完的時候,她突然對著一大桌子剩下的小吃輕輕問了一句:“我能打包帶走嗎?”
“能。”我說,“你喜歡吃哪個我再多叫一點。”
“不用了不用了,我把這些帶走就行。”
“帶回宿舍去嗎?”我問她。
“不是,我不住宿舍,很早就搬出來住了。”季雨回答。
“那你住在哪兒,要我送你嗎?”
“不用了……”她客氣地說。
於是我陪著她走到地鐵站,她回頭說了句再見,就急匆匆地下了樓梯,腳步是匆忙又帶著些跳躍的,仿佛是真正完成了一件事情之後的欣喜。
一個始終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女孩。
這天夜裏,我又一次失眠了,滿腦子都是季雨的臉,那一張仿佛吹彈可破的蒼白的臉,嬌小又帶著羞澀的臉。我翻來覆去地想著她的一切,卻不帶絲毫邪念,我想象著季雨的身材,骨感而美好的身材,抱著她甚至會覺得她的骨頭硌到自己,但卻心甘情願地被她硌到。我想象著她扁平的小腹,小小的胸部,欣賞著這個女孩的一切,我發覺自己在經曆一場心靈的戀愛,這是致命的。
季雨
在電腦上敲出簡短的幾個字後,我的心就沉悶得像老北京皇城根下麵的厚土。我用三天三夜的時間,做出了賣掉懷表的決定。
如果換作以前,和聞佳在寢室裏住的時候,她一定會一巴掌拍到我臉上,然後扯著嗓子喊:“你瘋了吧你,這是你爸爸給你的生日禮物啊!”
是,但是那又能怎麼樣呢?
何錚畢業電影的劇本和演員已經到位了,拍攝的器材也被劇組裏的人操作著。雖然這些日子他搬出了我們的小窩,但我還是常常能見到他,給他發短信問他拍得怎麼樣了,他隻是寥寥帶過。我知道他忙,但是我並不知道他遇到了這麼大的麻煩。
是的,我們結婚了,當初的瘋狂現在已經被生活磨平。我是他的妻子,我們在一起已經三年了。
下課後我坐上八通線去通州的劇組看他,說是劇組,不過隻是一個小麻雀一樣的機構罷了;而所謂的場地,也不過是通州大街旁的一個小樓臨時租的天頂。給他們送去的吉野家的盒飯花掉了我省下的大半部分兼職收入,但是我還是心甘情願,想讓他們都吃得好一點。
女一號是影藝表演大專班的新生,她的眼睛很圓,臉很白,頭發很黑很長,這個女孩很符合我的審美,看著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見到我就喊:“何導的老婆來了!”為了她我曾和何錚大鬧了一次,在我看來他應該避嫌,畢竟這個女孩追過他,可是何錚說沒必要,這女孩大大咧咧的,是他哥們。我說:“我會難受,你別把她扯進來。”何錚豎著眉毛說:“季雨,你別這麼小孩子氣了,我是為了角色需要。”
就算是我孩子氣吧,我妥協了,其實我知道,即使我還是反對他也不會在乎我的意見,在我看來他的電影永遠是第一位的。劇組裏還是有人低語:“看,那就是古董大王的女兒。”我知道我也許會一輩子背負這樣的標簽,即使我現在是個假冒偽劣產品。
何錚狼吞虎咽地吃著飯,我對他說慢點吃,他搖頭說這個房子是臨時租的,這些塗鴉也都是一次性噴的,得趕緊拍完了,多一天就是多花自己的錢。
看著他我很心疼,那是他的夢想,何導演的夢想。而我又能為他做點什麼呢?他說;“你快回去吧,這兒很曬的。”我點點頭,轉身的一刻,何錚突然叫住了我。他跑過來站在我麵前,手裏拿著分鏡頭的劇本一頁一頁地翻,口中念著:“哎,是哪一頁來著,哪一場需要高級服裝店的場景來著,哦,找到了。”
他指著雪白的打印紙上一排黑黑的小字和他畫的分鏡頭草圖,對我比畫著說:“老婆,你以前常去賣衣服的地方你熟嗎?我這兒的劇本需要一個高級時裝店的場景,你幫我聯係一下好嗎?我先忙去了,給我打電話。”
臨走時他親了我的臉頰。我看過他的劇本,名字叫作《凡·高與旦》,是一個唱旦角的女孩的故事。女孩小蓮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習京劇裏的旦角,成為一個名角是她的夢,小蓮在青春期時瘋狂地愛上了一個美術係的男孩,住在男孩畫滿了她的畫像的頂樓裏,男孩的夢想是開一個畫展,女孩為了幫助他就開始在各個茶樓唱戲,因為女孩明白她的夢已經碎了。老師說她資質不夠好,她永遠也成不了名角,所以她要幫她愛的人完成夢想。終於有一天,女孩出賣了身體,她的嗓子也唱啞了哭啞了,她再也不能唱歌了,而男孩的畫展終於成功了。說不出話的女孩離開了男孩,在一家服裝店裏打工,負責清潔工作。終於有一天,她在店裏看到了一件新款的時裝,購買的人都說這是時下的最新款,設計師的靈感來源於京劇裏的旦角臉譜和凡·高的向日葵拚接起來的圖案,她忍不住偷偷看了看設計師的名字,突然發覺那就是曾經為她畫滿整個頂樓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