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好雨知時節(5)(3 / 3)

我們吵架的時候,我常常會懷疑那個人是不是她,不就是最後一堂課嗎,我也上過本科的最後一堂課,我也失落過,人家小弗朗士國家淪陷時的《最後一課》都沒她表現得這麼激動。

她剛才的樣子,像極了一個無理取鬧的潑婦。

我在心裏對自己說,沒人能懂我,隻有我去理解季雨。但我今天就已經夠煩了,我扔下拭鏡紙,窩火地想著今天的一切。早晨我跟李瑞約好了去拍北院的流浪貓,聯係好了誌願者,剛要開始拍,一個毛頭孩子踩著輪滑就過來了,不偏不倚地把剛架好的攝影機腳架給撞翻了,攝影機砸到了地上,當時我就火冒三丈地給了那孩子兩耳光。小孩立刻被嚇壞了,最糟糕的是他姥姥在後麵跟著呢。真不明白大學裏頭為什麼還要有個幼兒園和小學,每天接送堵塞交通不說,還特別礙事。他姥姥心疼起孫子,絮絮叨叨地說要到學校去告我。李瑞拉著我說:“算了算了,別跟老人計較了,咱們自認倒黴吧。”

行,自認倒黴。我和李瑞在飯堂把午飯解決後,順便給我的老婆,季雨你,買了午飯。我打起精神回到家,你二話不說進了臥室,讓你吃飯也有錯了?你有事要跟我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有事,我整個一唐僧命,哪天說不定就被女人一口給吃了。

李瑞說電腦才是他老婆,我現在開始覺得有道理了,攝影機才是我真正的老婆,是我的雙眼,還是我的衣食父母。可是我現在能做什麼呢?一個初出茅廬的電影剪輯專業本科畢業生,懷揣著一個導演夢,誰給我投資,誰給我信心?

還是考研吧,這樣或許可以和電影靠得更近些,不是說中影集團的幾個頭目,像韓三平之類的都會帶導演係的研究生嗎?即使畢業了出來當不了導演,也能找個大專院校當個影視藝術的老師,至少不會磨滅了這四年積攢的光影夢想。季雨,其實你並不懂我,隻有希區柯克懂我,今村昌平懂我,《飛越瘋人院》的麥克墨菲懂我。我像《鳥人》中的馬修·莫丁一樣,尋找著一條漫長的自由之路,期待一次靈魂深處的洗滌。季雨,當我漸漸發覺你並不懂我的時候,我像囚籠裏的孤鳥一樣弱小和絕望,季雨,這些你都知道嗎?

臨近十點,白曉給我來了通電話,當時我正看著窗外的天空,拿著攝影機拍攝著這座城市的燈光,北京不是我們的城市。白曉說你回宿舍睡了,已經躺下並睡著了。我說那就好。你總是需要別人照顧,季雨,我和白曉難道要照顧你一輩子嗎?

白曉問我:“你準備得怎麼樣了,資料全了嗎?”我在電話的這一頭說:“差不多了,已經決定要考研了。”白曉又說:“她剛才哭得很凶,你知道她其實很愛你。”

我知道你一定會哭,你傷心我會心疼,可我能做什麼呢,我做了什麼讓你哭呢?我對白曉說:“替我照顧她,明天我還有事,先睡了,讓她早點回家。”

說出回家兩個字的時候我差點落下淚來,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從北京到北戴河隻需要三個小時,但我已經將近一年沒有回家了。為了跟你結婚,我幾乎跟媽媽翻臉。我不後悔和你結婚,可是我們真的對嗎?當我第一次開始這樣質問自己的時候,我發覺我是如此想家。

你還是沒有回家,季雨,你是在氣我嗎?我一個人在客廳裏看《陽光燦爛的日子》,悶的時候我就看這個片子,迷戀裏麵青春的鏡頭,張揚的個性。我已經記不清究竟看了多少遍,十遍二十遍也許都不止,我聽見了我崇拜的薑文極為個人式的旁白:“北京,變得這麼快,二十年的工夫,它已經成為了一座現代化的城市,我幾乎從中找不到任何記憶裏的東西。事實上,這種變化已經破壞了我的記憶,使我分不清幻覺和真實。”

我還愛你的不是嗎?這不是幻覺而是真實。季雨,我開始想你了,你在哪兒?我心情煩躁,坐立不安。關上電視,我連《陽光燦爛的日子》都看不下去了。季雨,你為什麼還不回家?

白曉

譚老師的最後一堂課即將過去的時候,我也哭了,淚水像決堤一樣淌了下來,這堂課我回答了譚老師的最後一個問題,我將那個單詞在腦海中搜索了一下,決定翻譯為“特質”,譚老師糾正我那是“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