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底牌(1 / 3)

這個深秋,對CMI來說,有一點艱難。

衛星城那邊即將完工的商品房叫宜家花苑,前年春天開盤的時候,容埠正逢房價頂峰的好時候。然而從去年年底開始,容埠的房價開始局部下跌,特別是衛星城——因為最開始傳言說容埠市政府和部分政府部門會搬遷到衛星城去,以緩解現市政府附近的交通狀況,所以很多人聞風在衛星城置業,也有點投資的意思。但是現在局勢又有變動,政府搬遷暫時擱置,所以衛星城的房價又開始縮水。

而宜家花苑走的一直是精品、高端、貴族路線,配套設施相當完善,甚至在小區裏還規劃了幼兒園,相對來說房價也非常高。其中一幢位置最好、單獨設計的號稱“樓王”的單元,賣出了容埠有史以來的最高單價。

正因如此,衛星城城中村的村民才毫不客氣地跟CMI要兩個億的水電氣“過路”錢。

隻是稍微一耽擱,眼瞅著六個月已到,宜家花苑的業主們等到了可以無條件退房的日子。

當時房價那麼高,既然抓到了開發商的把柄,業主們當然不會放過。房貸早已開始繳納,要想退房其實還真不是就能那麼容易退掉的。業主們集合起來想辦法,第一步就是集體停掉了正在繳納的房貸,要求開發商補償業主的損失。

大大的橫幅拉了七八條,掛在宜家花苑的大門口。陸一辰得了消息就往那兒趕,並沒有直接跟業主對上,而是從後麵繞進小區內部,去臨時的辦公室內了解情況。售樓部和承包商都在,陸一辰大發雷霆:“告訴我個準數,到底要多久才能完全交工!總說馬上馬上,我等了你們這麼久,就是為了看到業主們在大門口拉橫幅嗎?”

滿屋子的人都不吭聲。

“向淵!”陸一辰真是一肚子火,“最近我騰不出手來看這裏,你也看不住嗎?業主們停了幾個月的房貸了?”

向淵揉了把鼻子:“這是第五個月了。過了兩個月沒交房他們就開始停了,然後又等了四個月,到了合同約定能無條件退房的時候開始鬧事。”

“當時我們給銀行交了多少保證金你知道吧?夠補幾個五個月?”陸一辰嚴厲地看著向淵,“你現在做事不過腦子嗎?”

他發火是有原因的。

容埠雖大,但是說來說去,有頭臉的就那麼一群人,來來回回打交道,彼此之間都有交情。CMI產業大,對人脈關係方麵也格外維護。按程序來講,業主們辦理房貸的時候,CMI要交給銀行的保證金是一筆極大的數目,但是因為多年對銀行高層、政府官員以及各方麵人脈的維護,以及CMI多年來在商場上的信譽度,當時僅僅給銀行繳納了四千萬就做了保。

起碼五百戶業主已經開始交房貸,平均每戶每月算兩萬塊,一個月就是一千萬,四個月就把當初的保證金花光了。

他們損失的不僅是錢,更是這些年累積下來的信譽。

下一次,他們還能用區區四千萬保證金,換出五百戶業主的房貸嗎?

陸一辰氣的是自己這樣信任向淵,他卻拖出這麼大的麻煩!

氣歸氣,該解決的還得解決。

“現在顧不了太多,抓緊時間交房才是最重要的。”陸一辰麵沉如水,吩咐旁邊的人,“追加投資,二十四小時不停工地做。我再給你們二十天把剩下的這點做完,一完工馬上交鑰匙。東麵靠馬路修的那排門麵房也給我抓緊了,一個月內我要聽到竣工消息。做不完你們就都給我卷鋪蓋走人!”

說完,陸一辰把手中的筆當一聲扣在桌上,起身走了。

回到CMI總部,陸一辰反複考慮了很久,又叫助理進來。他閉著眼靠在座椅上,雙手交叉相握,右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左手手背,聲音裏也有點疲憊:“你去擬個補償的合同,大概意思是這樣:宜家花苑所有房產稅之類的費用全部由我們承擔,免費給業主安裝天然氣什麼的,往這個方麵想,你也去算算價,每戶補償十萬塊左右的費用。然後派人去跟業主們溝通,看他們接不接受這樣的補償。順便去探探口風,看房產稅能不能壓低在一萬塊以內,去吧。哦對了,叫財務總監來一趟。”

一下午他馬不停蹄,心裏本來就憋著火,這一補償又是半個多億送了人,還不曉得業主們領不領情,實在是憋屈得夠嗆。

他看了看時間,離財務總監上來還有幾分鍾,於是起身到裏麵的浴室裏洗了把臉。

浴室的洗漱台上都是明月的東西,保養品麵膜一大堆,他拿起其中一個瓶子,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又把瓶子擱下。

靜了一下,他覺得心態調整得還不錯,於是推門出去,正好聽到有人敲門:“請進。”

進來的財務總監餘橋跟他問了聲好:“陸總,你找我。”

“坐。”陸一辰指了指沙發,自己也坐了過去,“咱們賬上現在能動的錢還有多少?”

餘橋想了想,問:“大概得要多少?什麼時候要?”

“最起碼一個億。”陸一辰快速地心算了一下,“這是保守估計,大概還要更多。最晚下個月就要。”

餘橋苦笑著搖頭:“不夠。最近正好資金緊缺,衛星城94號地光是變更產權就花了十二個億,還沒算前期競價時候的地錢和保證金;在銀行的貸款馬上要到期,還需要錢周轉,這也都需要時間。我們錢是有,但是這麼短的時間裏挪不出來。”

陸一辰又靠到背椅上去,覺得有點累。

他的手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拍著扶手,整個人又陷到思考中去。他已經把大部分身家投入到那家新的醫藥公司去,一時半會兒又怎麼能挪出一個億來?而這家公司現在上市……時機並不太好。

陸一辰想到煩心處,一抬頭看見餘橋還在旁邊坐著,揮了揮手:“去吧,我來想辦法。你那邊最近省著點花。”

不想讓公司匆忙上市,那就隻有籌錢這一個辦法了。陸一辰是行動派,他拿出手機來翻通訊錄,重點圈了幾個名字,然後列了順序,開始一個個打電話。最後跟人約好了晚上吃飯,又給明月打電話,告訴她自己晚上大概會很晚回來,要她晚上不用來公司了,今晚他回家。

明月知道最近陸一辰很忙,所以盡量不給他添麻煩。知道了他晚上要應酬,於是早早讓廚房熬了醒酒湯,結果等到過了十二點陸一辰還沒回來。她給司機老於打電話:“於叔,一辰還在應酬嗎?他是不是喝醉了?”

其實這時候他們已經往回走了。陸一辰真的喝醉了,正靠在後座上閉目休息,腦殼生疼。他前些年用力太過,也曾是“喝白酒三斤兩斤不醉,打麻將三天兩夜不睡”的種子選手,真是拿身體換了事業。現在身體最先吃不消,喝不了幾杯酒就會覺得胃痛頭痛渾身難受。他聽到老於接明月的電話,喝了口水清清喉嚨:“電話給我,我跟她說。”

老於把手機從前麵遞給他,他接過來,覺得自己的嗓子幹得冒火:“喂,是我。我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你早點睡,我一會兒就到。”

“又喝酒難受了吧?”明月聽出他聲音裏的沙啞,“廚房熬了醒酒湯,我等你回來。”

他“嗯”了一聲,又聽明月說:“你喝點水吧,聲音都快啞了。把電話給老於,我再跟他說句話。”

他又撐著身體坐起來,把電話遞出去。

老於接起來:“太太?”

“你開慢點,回來給我打電話,我出去幫你一起扶他。”明月不放心,“他要是暈得難受,就稍微靠邊停會兒,別聽他著急催你。”

“知道了。”老於掛了電話,聽到後麵陸一辰問他:“她跟你說什麼?”

老於看了眼後視鏡,見陸一辰懶懶地靠著,眼睛半眯起來,回答說:“也沒什麼,就是叮囑我開車慢一點,別聽你催著回家開快車。”說完又笑了,“太太真是關心你,現在也就她能治治你。”

“這個沒良心的。”陸一辰嘟囔了一句,扯開嘴角又無奈又有點寵溺地笑了笑。又閉上眼,右手撐在車玻璃旁揉太陽穴。

想到明月,他覺得好像全身都輕鬆了一些。

當年從車輪下撿到她的時候,他又怎麼能想到時至今日,她竟然成為唯一一個能讓他隻要想起來就會覺得胸口溫暖的人。

別人都覺得是他給了她優越的生活,讓她從此無憂,以為他是她的依靠,是她的未來。但是這些年他在人群中行走,擁有一切,曾經靠近過雲端,也墮入過無邊黑暗。誰又知道根本是他貪戀她身上的平和安詳,像中了毒一樣,不想失去,不想離開。

這世間別的女子縱有千般萬般好,但是她們都不是他的她。

陸一辰靠著車椅,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夢裏他們都還年少,還都是年輕時候的模樣。他突然很想再像那一年初遇一樣,被她溫柔地擁抱一下。

明月在廚房溫著醒酒湯,突然聽到開門聲,連忙跑出去看。門已經關了,陸一辰一個人站在門口,見她跑過來,眯著眼朝她招了招手,像在招呼一隻小寵物。她過去扶他,問:“於叔呢?”

“送我到門口,回去了。”陸一辰身上有酒氣,摟了她一把又鬆開,“我去洗個澡,一身酒味。”

她看他還好,沒有醉得特別厲害,於是稍微扶了扶他讓他坐到沙發上:“先喝點醒酒湯好不好,我一直溫著呢,端出來就能喝。我去幫你拿。”

說著她就要往廚房走。

陸一辰一把把她拉回來,按著她坐在自己懷裏,一雙眼波光瀲灩,稍微眯起來打量她。明月看他神情有點奇怪,但是一雙眼睛又突然像是帶了桃花似的,看得她有點不好意思,於是推推他:“你鬆鬆我,我去幫你拿醒酒湯啊。”

他親了她一口,感覺到她身上暖暖的溫度和絨絨的睡衣,非常舒服。然後他就不客氣地把自己整個人都埋到了她的懷裏,聲音悶悶地傳出來:“別動,我就稍微抱抱你。”

明月摸了摸他的頭發,很短,硬硬的,還有點紮手,然後順勢在他後頸上幫他捏了捏:“我小時候養過一隻貓,特別喜歡讓人捏脖子,就像我現在捏你這樣,隻要一碰它的脖子它就不動了。來,陸大貓,我給你捏捏。”

他輕笑著咬了她一口。

“好啦好啦,我們先喝點湯,等會兒再撒嬌好不好?”明月像哄包包地哄他,“乖。”

陸一辰搖頭:“我不想動。”

“我知道你很累,來。”明月坐得正了些,幫把他襯衫扣子解開,兩隻手都伸到他的襯衫裏麵幫他捏肩,“那先幫你揉揉吧,坐好。”

他覺得她搭在自己肩頭的雙手軟得像沒有骨頭,碰一碰就要酥了似的,但是西裝還穿著,沉沉地壓著難受。他活動了下脖子,聞到滿屋子好像都是明月的香氣,隻覺得熱氣上頭,於是推了推她:“等會兒按吧,我去洗個澡。”

明月站起來,幫他脫掉西裝,先去廚房端了醒酒湯放到餐桌上:“你來喝這個,我去幫你放熱水。”

陸一辰也懶得坐,端著碗靠在餐桌上喝。明月上樓,走了幾步,又問他:“去樓上洗還是就在樓下?”

他指指上麵。

明月比了個OK的手勢,噔噔噔地上樓了。她在浴缸裏放了熱水,試了試水溫,稍微有點燙,轉身幫他拿浴巾和沐浴露,扭頭就見陸一辰也跟上來了,斜倚在門口,手裏還端著碗,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他一雙眼睛像是深潭水,幽幽地看她,目光深遠。

她笑了笑:“你怎麼也上來了?”

“來洗澡啊。”他笑得有點意味深長,眼神在她身上一滾,把手裏的碗往外麵的洗漱台上隨手一放,一步踏進來,伸手就把她戳進了浴缸裏。她輕叫一聲,身上還穿著睡衣,坐在浴缸裏,兩條腿搭在浴缸邊上,瞪他:“你幹嗎啊!”

他靠得極近,幾乎要貼在她的眼前了,手從她的領口穿過去靈活地幫她解開了衣扣。她捂住他的手,抬頭看他:“你先洗好不好?”

“不好。”他搖頭,“你跟我一起又怎麼了?反正你現在也一身酒氣,洗洗就幹淨了。”

明月打不過他,三兩下就被他扒掉了衣服,整個人浸在水裏。他也擠了進來,點點她的鎖骨,靠在另一頭:“老婆幫幫忙,我真的不想動了。”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惹得他笑起來,眉目間都是舒朗:“怎麼?一起洗個澡都不行嗎?”

明月白了他一眼,伸手抹了沐浴露幫他擦。他靠在浴缸上,整個頭向後仰,由著她折騰。她幫他打了泡沫,又一點點衝掉。陸一辰一動不動,她甚至以為他睡著了。最後她爬起來想先自己穿了衣服再叫醒他,沒想到還沒站起來就又被他一把抓進懷裏。

明月靠在陸一辰的胸口,兩個人完美地契合在一起。他低頭就是她的頸彎,吮了一口,滿意地歎了口氣:“還是家裏好。”

她有點癢,輕輕笑起來:“你別撓我,癢死了。”

“別動!”他在她身後威脅她,腿上使勁抖了抖,暗示明顯,“再動就沒這麼容易放了你。”

她可憐兮兮地扭頭看他:“水都快涼了,我們不能先出去嗎?”

熱水蒸得她臉蛋紅撲撲的,陸一辰想,她怎麼就這麼白?都快要三十了,每次看她都覺得還是十八九歲那年的小姑娘。他的視線順著她的臉往下移,脖子很白,胸口很白,整個人都很白,像瓷做的一樣。

他的腦海裏好像刺啦一聲劃了一根火柴,火焰熊熊,席卷而來。

明月覺得身邊有動靜,迷迷糊糊睜開眼,一隻溫熱的手捂住她的眼:“還很早,你再睡一會兒。”

她動了動,覺得真是腰酸背痛,渾身像散架了似的:“幾點了?”

一開口,她被自己嚇了一跳,這聲音怎麼沙啞成這樣?

陸一辰見她也醒了,遞過水給她:“五點半,還早。喝口水你繼續睡。”

她撐起身,接過水杯喝了一口,問他:“你還頭疼嗎?不是說宿醉以後可難受了,昨晚我跟廚房說了今天早上喝粥的。”

他俯身親了親她:“沒關係的,我還好。”

明月輕輕打了打他:“喝醉了也不說老老實實睡一覺,你這人真煩!”

他輕輕笑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雙眼緊緊盯著她看,在幽暗的環境裏像有光芒閃爍:“怎麼,難道你不開心?我雖然有點醉了,但是現在還能記得昨晚……”

“滾滾滾!”明月把杯子塞給他,又躺倒,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誰要想起昨晚來啊!

宜家花苑的業主們對於CMI給出的補償條款並不滿意,他們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要退房,畢竟在整個容埠,這裏基本上可以算是最高檔的小區之一,周邊環境也非常好,業主們鬧主要就是想壓一壓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