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辰收到了陸譽和嶽芷言的喜帖,是嶽東言親自送到家裏來的。他見了明月笑眯眯的:“我呢,就圖省點紙,你們兩口子隻寫了一張喜帖,到時候可千萬一起來啊。”
陸一辰最喜歡別人把自己跟明月打包算一起,手一揮:“那還用說,放心吧你。”
明月去廚房端了茶出來,給嶽東言和陸一辰各倒了一杯,提醒道:“小心燙。”
男人們聊天,她向來不太愛插話,拿著托盤就準備去給他們切水果。陸一辰一把把她撈在膝蓋上,溫聲說:“這種事哪用得著你來做?來,陪我們聊會兒天。”
當著嶽東言的麵,明月窘得不行,她推陸一辰:“你先放我下來,有客人在呢,像什麼樣子!”
陸一辰哪管這些,他根本就是故意在嶽東言麵前秀恩愛,牢牢箍著她不讓她掙紮。正好用人端上水果來,陸一辰用叉子叉了塊菠蘿,自然而然地遞到她嘴邊:“來。”
明月下意識地看了眼嶽東言,隻見對方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一雙桃花眼裏全是揶揄。她覺得自己臉都要燒透了,明明是快三十的人了,被陸一辰像對待十幾歲的少女一樣寵愛,她都覺得不好意思,羞得慌。
但是陸一辰明顯就是“你不吃,是要我用嘴喂你嗎”的意思,她隻好張嘴咬下,又推了他一把。
嶽東言終於發話:“我覺得我得拍個照留念一下,回頭讓我那妹夫學習學習,以後就得這麼對小芷。”
“這得發自內心,學個皮毛沒用的。”陸一辰大言不慚,“不要拘於表象。”
“有道理,有道理。”嶽東言誠心擠對他們,“哎我說明月啊,陸總可從來不伺候人的,你有什麼感受,說出來讓我們也領悟領悟。”
明月跟陸一辰待久了,有時候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豪邁:“你領悟沒用的,反正陸一辰也不會像這樣伺候你,對吧?”
陸一辰一臉滿足地點頭表示說得對。
嶽東言覺得自己也是被這兩口子打敗了。
衛星城94號開工一個半月的時候,陸譽和嶽芷言在容埠舉辦婚禮。其實嶽東言和陸譽的意思是隨便嶽芷言選地方,到時候所有賓客他們包機票包食宿過去參加就行。結果嶽芷言說婚禮就在容埠辦,蜜月旅行再到別的地方去。
容埠他們熟門熟路,當然是最方便的。
陸一辰這次提前一個星期就讓人送了禮服到家給明月試穿,明月本來想穿給他看看的,但是等了很久他都沒有回來,於是就自己先睡了。迷迷糊糊間覺得身旁有他的氣息,緊接著旁邊的位置下陷,一個溫熱的吻就留在了她的額頭上。
她探出手碰到他的大胳膊,然後順著胳膊往下找到了手。她握住他的手,低聲說:“忙完了?”
“嗯,吵到你了?”他的聲音有點疲憊,有點沙啞,“睡吧。”
最近陸一辰是真的很忙。
94號地開工,前期資金已經到位。之前已經售出的那幾片地上,給城中村村民的兩個億當時資金不夠,等周轉過來以後已經又過了段時間。現在馬上就到了跟業主們簽的合同上寫的無條件退房期,水電和天然氣雖然已經接入,但是小區路麵和綠化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好,業主們已經開始集中準備維權。
他自己用信托基金投資的醫藥公司已經做好了上市準備,向淵把全部權限移交到他的手中,由他親自掌控。
所以最近這段時間,他經常是半夜回家。早上明月還沒起床,他就又走了。
他這樣忙,還能記得要幫明月準備嶽芷言結婚喜宴上的禮服。明月收到禮服的時候就很想給他打個電話,但是又不想妨礙他工作,於是一直等到了晚上。結果晚上他又回來得這麼晚。
他進來臥室沒有開燈,明月慢慢朝他靠過去,翻了個身,把整個後背都貼在他的懷裏才覺得安心。他一隻手平攤在她的脖子下,自然而然地放在她的胸口揉了揉,另一隻手跟她的交握著,搭在她的腰上。
明月其實已經醒了,但是聽陸一辰的呼吸漸漸綿長,知道他是累壞了,於是一動不動地窩在他懷裏。對這個男人,她是滿滿的心疼。
他已經足夠優秀,卻依然如此認真。
就這樣聽著陸一辰的呼吸,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又慢慢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過來,身邊果然已經沒人了。她伸手摸了摸,被褥裏連熱度都沒有,想必是離開有一會兒了。
吃飯的時候她問管家:“先生早上幾點走的?”
“五點半。”管家回答她。
她想了想,又問:“知道昨晚幾點回來的嗎?”
“一點四十五。”管家又說。
她算了算,一點四十五到家,洗完澡出來大概就是兩點。早上起來換衣服吃早餐,五點半出門的話,起床時間大概就是五點。
這個男人,真是太拚命了!
她想得有點出神,管家倒是又開口了:“聽司機說,如果住在公司,可以節省來回路上的時間,大概有不到兩個小時。”
“他在車上是工作還是休息?”她問。
“大部分時間是休息,偶爾會處理點文件。”管家答複她。
明月點點頭:“我知道了。”
明月上班走之前收拾了一些換洗衣物和日常用品,也收拾了一些陸一辰的衣物配飾,放到車上帶到公司去。她知道管家是什麼意思,陸一辰為了趕回來陪她,得犧牲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在路上。他這樣忙,最缺的就是時間和睡眠,反正她待在家裏也沒什麼事,索性帶了東西搬到他那邊去。
她知道,陸一辰在CMI的辦公室後麵就有臥室和浴室,以往他加班太晚就直接睡在那兒。
隻是采采和包包她有點放心不下,想了想,還是下班回家,晚上九點以後再到公司去住,還可以順便回家拿一些第二天需要的東西。
左右陸一辰隻是要跟她一起,並不苛求地點。
收拾好東西的時候,她看著小小的行李箱,突然有些怔忪,她現在這是……已經完全替陸一辰打算,完全忘記自己回來的初衷了嗎?
中午陸一辰給明月打電話,她就順便說了自己帶了行李,讓他晚上下班以後不要回家了,省點時間睡覺。陸一辰的第一反應就是包包和采采怎麼辦,兩個小家夥現在很黏人,他和明月都不在家的話,怕保姆搞不定。
明月笑嘻嘻地說:“從明天開始,晚上下班我先回家,哄采采和包包睡著差不多是九點,然後讓司機送我過來。你要有需要的衣服和東西就提前跟我講,我幫你帶過來。今天因為帶了行李,我下班就先搬上去,不會影響到你吧?”
陸一辰慨歎一聲:“你在臥室裏,我在外麵的辦公室怎麼能認真工作?”
“能也得能,不能也得能。”明月說,“你得更認真才行,這樣才能早點結束工作,回臥室睡覺啊。”
他又痛苦又愉悅地說:“真是甜蜜的折磨,你這個人,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拿捏我。”
明月輕輕笑起來:“好了陸先生,我知道你很忙,也舍不得你為了我來回奔波,那就隻好我送上門了。這明明是你拿捏我好不好?”
陸一辰也輕輕地笑,臨掛電話的時候,他突然低聲說:“怎麼辦,我已經很期待你住到我這裏來了,有點像……私奔。”
“嗯……還真的有點像哎。”明月覺得他這個形容還真的挺像那麼回事,“你知道嗎,鄭鈞有首歌就叫《私奔》。”
“知道,以前他們喜歡鄭鈞,後來我都有習慣了,他出唱片不管聽不聽我都會買。這張我放在車裏過。”陸一辰哼起來,“把青春獻給身後那座輝煌的都市,為了這個美夢,我們付出著代價……我夢寐以求,是真愛和自由……想帶上你私奔,奔向最遙遠城鎮;想帶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陸先生,你的氣質真的不太適合唱搖滾……”明月哼哧哼哧地笑話他,“被你們公司的職員看到,他們肯定都要驚呆了。”
陸一辰對她的反應很不滿意,冷哼一聲:“我又不唱給他們聽。”
“我覺得我就是個被王子選中的灰姑娘。”明月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在這溫暖的秋天裏她如此幸福,“王子在對我唱,他要帶我私奔,做最幸福的人。我覺得我現在已經是最幸福的人了。”
“等采采和包包大了,我就真的帶你私奔。到一個沒什麼人打擾的地方,安靜地過完餘生。”陸一辰鄭重地說,“這個世界上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你,你一定要一直跟我在一起。”
明月並沒有跟陸一辰聊很久,他能跟她打個電話已經是在偷懶了。掛了電話以後她還有點留戀剛才的甜蜜,於是整個人朝後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想象陸一辰在辦公室裏西裝革履唱歌的樣子。
想到他,嘴角就微微揚起來。
沒多久有人敲門,聲音裏帶著雀躍:“月姐,有客人。”
“請他進來。”話音剛落,門被推開,Janus笑容明媚地站在門口,陽光從明月背後的窗戶裏透進來,打到他身上,像籠著一層絨絨的金紗。
她抬手捂住了想要尖叫的念頭。
之前明月上網看過Janus的消息,在看到他說日本的演奏會是最後一場,從此他將轉移工作重心的時候,明月以為他是要定居國外,再也不回國了。在她心裏,雖然Janus跟她表白過,但是她其實真的把他當作家人看待,而且還有一些愧疚。
畢竟她也不知道,Janus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自己的。
剛認識他的時候,大家不熟,他沒有問,明月也沒有主動告訴他自己已婚。後來熟了,他們的相處就和朋友一樣,而且當時她並不打算回國,根本把自己已婚的事實忘得一幹二淨。再後來她準備回國,跟Janus攤牌,這才想起來自己居然是已婚的身份。但是當時聽到她已婚的時候,Janus表情都沒有變化一下,她更是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自己是萬人迷,所以對這個話題隻是提了提沒有多說。
直到Janus在記者會上對她表白……
雖然有誤會,但是又怎麼能說她沒有錯?
即將要失去一個家人、一個朋友,他們甚至都沒有認真地道別過……明月真的沒想到,Janus還會回來看望她。
但是Janus一開口就震到了她,他說:“我現在失業了,你的琴行要不要雇我?”
開玩笑,她能雇得起鋼琴小王子嗎?
見她苦笑,Janus一臉認真:“我是真的失業了,當著那麼多記者的麵,我說過要轉移工作重心,從此不辦獨奏。難道你要我再回去參加比賽四處拿獎嗎?”
“所以你說的工作重心,就是來我這個小琴行賣鋼琴嗎?”明月反問他。
Janus雙手環胸站在她辦公桌對麵,整個上身朝她傾過來,嘴角向兩邊拉開,露出大大的笑容:“對呀,賣鋼琴怎麼了,我又不嫌棄你!”
她真是忍了忍才沒說出“但是我嫌棄你啊”這種話來。
Janus賴在她店裏不走,並且根本無視明月作為老板的意願,主動跑到樓下去跟店員們打招呼,自我介紹通通都是:“你好,我是新來的同事Janus,請多多關照哦!”
店員們幾乎都是年輕女孩子,並且其中絕大部分都知道他,此時見他熱情地打招呼,臉唰地就紅了。明月站在樓梯上看他在下麵如魚得水地調戲同事,有點頭疼地想,這要怎麼跟陸一辰報備,他才能同意留Janus在店裏啊?
她還沒想好,Janus已經隨意地坐在一架鋼琴前,翻開琴蓋,卷好遮灰塵的布放在琴鍵左側,雙手搭到了鍵盤上。
幾個小姑娘圍在他身邊,又驚又喜,一臉期待——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麼幸運地聽Janus當麵彈琴啊!
普通的立式鋼琴,Janus挑他平日裏順手的彈了幾個。抬頭見明月站在樓梯上看自己,於是揚聲問:“老板,我能每天在這裏練琴嗎?”
店員們聽他說話,齊刷刷地轉頭看明月,目光裏全是無聲的請求:天哪,每天可以聽到Janus練琴,不要太幸福好不好,老板你一定一定不能拒絕啊!
明月被她們灼灼的目光看得也有點扛不住了,臉一板:“這些琴都要賣的,你天天彈,都要彈舊了。”
“那這架我買了,寄存在這裏,總行了吧?”Janus手不停,力度卻放輕了很多,叮咚的琴音像是他們此刻聊天的背景,“雖然我要從鋼琴家變成銷售員,但是也不想從此荒廢了本事啊。畢竟認真了這麼多年,也不能隨隨便便說放棄就放棄掉,你說對不對?”
他意有所指,目光飽含深意地看她。
明月居高臨下,麵色平靜地回望他。半晌,她笑了笑,目光澄澈:“你要買不如買架三腳的,就展台上那架,是我們店裏最好最貴的。看在我們認識這麼多年的分上,我給你打個八折。你要是真的想來,我當然歡迎,這麼大一個活招牌,以後我連宣傳費都省了。隔三岔五你來彈一段,也是我們店裏的一大特色,好好開發開發,說不定還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小林,等會兒帶Janus去辦入職手續,底薪三千,有提成和五險一金。你們幾個開會兒小差就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別耽誤正事。”
說完,她轉身上樓了。
原本圍在Janus身邊的幾名店員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最後還是小林說:“Amy姐這是……在生氣?”
“我還從來沒見她這麼說話呢,真有點嚇人。”一個臉圓圓的、眼睛也圓圓的叫小袁的女孩說。
Janus停下了彈琴的手指,目光並沒有從明月剛才站的地方收回來,隻是從剛才的陽光笑臉,漸漸變成了麵無表情,目光幽深。最後他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看琴鍵,又慢條斯理地從左側拿起琴布擦了擦鍵盤,鋼琴發出了叮咚的響聲。他把琴布鋪在鍵盤上,推上琴譜架,合上了琴蓋。
然後他朝身邊的幾個女孩子微微一笑:“大家都先去忙吧,哪位是小林?麻煩帶我去辦一下入職手續吧。”
小林連忙答話:“我是我是,請跟我這邊走。”
Janus站起來,推好琴凳,依舊是滿臉的笑容。他對身邊的幾位女孩說:“別擔心,我等會兒上樓去看看她,一定不會讓她趕我走的。”
說著,還衝她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辦完入職手續,Janus第一件事就是刷卡買琴,買的就是明月說的那架擺放在落地窗旁邊最顯眼展台上的全琴行最貴的三腳鋼琴。刷卡的時候他還對收銀的女孩笑眯眯地說:“老板說了給我打八折哦,還有,這個要算我的業績的!”
摳門得要命,惹得收銀女孩一個勁兒地笑。
然後Janus上樓去敲明月辦公室的門。
她在裏麵揚聲道:“請進!”
他把門推開一條縫,隻伸了腦袋進去:“要丟什麼趕快丟,丟完了我好進門。”
明月正在揉眉心和眼眶,手指還撫在臉上,抬眼看了看他,真的覺得心有點累:“進來說吧。”
“我已經辦好入職了,順便也完成了我的第一單。現在你那台最漂亮最貴的琴已經賣出去了!”Janus這才推門進來,一臉驕傲地告訴她。
明月繼續低頭揉眉心,並不看他:“你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呢?以前你生我的氣,說我為了陸一辰回歸家庭,連夢想都拋棄了。那你現在這樣做,又跟那時候的我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