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刀尖上舞蹈(3 / 3)

最困難的時候,她曾是靠彈鋼琴吃飯的,渾身上下保護得最仔細的就是一雙手。此時手被陸一辰踩在腳下,她好像都能清晰地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她尖叫一聲,伸出另一隻手去推他的腳,卻被他一把撈住。他踩著她的手,蹲在她麵前,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別以為我看著你這張臉下不了手,最後說一遍,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再敢提她半個字,我要你的命。”

她疼得發抖,隻能拚命點頭。陸一辰踩著她的手又慢慢站起來,幾乎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在她的手指上。她痛得眼前發黑,聽到頭頂上他居高臨下地說:“明天要讓采采看出一點兒……”

明月拚命忍著眼淚搖頭,哭不出聲,隻是悶悶地抽噎。

他終於鬆了腳,往後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站在旁邊。她坐在地上,手指痛得整個胳膊都在發抖,好一陣子才從眼前的黑暗中緩過勁兒來。她睜眼看自己的手,一片紅腫,關節處的皮都破了,擦傷嚴重卻沒有流血,隻是紅得可怕。

好在她的頭發長,遮住了充滿恨意的眼神。

她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努力讓自己站得筆直又不那麼狼狽,麵色平靜地問:“今天可以回家了嗎?”他若無其事地衝小區門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看笑話一樣地看她。他的目光直接又尖銳,看得她如芒在背,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樣痛。

她早就應該知道,對待旁人,陸一辰永遠都下得了狠心。

不,他那個人,根本沒有心,根本不知道什麼叫作痛,從來就不知道。

看著明月走遠,陸一辰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幫我仔細查一下,Janus身邊那個Amy的兒子包包的出生日期,父親是誰。查不到的話,來跟我做親子鑒定……對,結果出來之前,派人好好看著,絕對不能出任何意外……”

那邊說了些什麼,他頓了頓,臉上出現了罕見的猶豫:“我還是覺得,她不是夏露。她不肯承認,就找出證據讓她承認。”

明月到家的時候,Janus已經回來了。他正坐在地上看包包經常看的動畫片,老版的《海爾兄弟》,見她進門,他隻是回頭朝她哼了一聲,就把注意力集中回動畫片上去了。她回臥室看了看包包,找了醫藥箱就著床頭燈給手背消毒,害怕傷口發炎又綁了圈繃帶。出來的時候Janus已經關了電視,問她:“晚飯吃了沒?”

她搖搖頭:“慶功宴這麼早就完了嗎?”

“我沒去。”說著他鑽進廚房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將熱騰騰的麵放到桌上:“我就猜你沒吃飯,喏。”

她笑了笑:“謝謝。恭喜你,這次巡演總算漂亮收場了。我今天沒掉鏈子吧?”

“快吃快吃。”Janus把筷子往她手裏塞,“吃了再說。”

她的手下意識地躲了躲。

Janus僵住:“明月。”

“對不起,我隻是……”她都不知道要怎麼解釋,他們明明很親密的,但是現在她竟然躲開了他。

“你的手怎麼了?”誰知道他隻是把她的手腕撈起來往自己跟前湊,“你這手怎麼了?”

“沒事,就一點小傷,不小心碰到了。”她鬆了口氣,打他的手讓他鬆開自己,“起來起來,我要吃麵了。哎,你一邊兒去,別妨礙我吃東西。”

Janus鬆了手,看她的眼光很奇怪。明月白他一眼:“我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背著地所以磕到了。你別用這種看怪物似的眼神看我成不成?”

“那你先吃飯。”他把手裏的筷子遞給她,“左手吃飯行不行啊你?要不我喂你?”

明月又白了他一眼,用左手笨拙地挑著麵吃。Janus在旁邊看了會兒,嘁了一聲,摸了摸碗覺得不燙,端起碗又奪過她手裏的筷子,就著碗夾了一筷子麵送到她嘴邊。她怔怔地看了眼,轉頭推開他:“我不吃了。”

“我今天說的話讓你困擾了嗎?”Janus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你躲我?”

“沒有,我知道那個隻是你的表演需要。”她喉嚨有點幹,“你不要多想,我不是躲你,真的不是。”

“你騙人。”Janus皺著眉,狹長明秀的桃花眼眯起來,臉上是微微的惱怒,“你又騙人,你明明知道不是那樣的。”

怪不得有媒體評論他是最帥的鋼琴小王子,是真的好看。一張娃娃臉上眉目無懈可擊,隻有眼睛不是雙眼皮,略微有一點狹長,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小痞子,帶了點兒壞壞的可愛。和陸一辰那種硬朗中帶點慵懶的英俊相比,是別樣的風格。

可是……怎麼會想到陸一辰?!

她心裏一驚,頓時回過神來,隻見Janus的眉心蹙得更緊,於是脫口而出:“我不知道。”

Janus眯著眼,目光慢慢移到她手上:“晚上陸一辰跟我說的,你也聽到了吧?你這手……是故意弄成這樣的?”

“我……哦,”她眨眨眼,“聽到了。”

“所以呢,一完事就跟陸一辰跑了?為什麼讓東哥轉告我?不敢自己來跟我說嗎?”他毫不留情,“我是幹什麼吃飯的?我還不知道摔倒了要怎麼保護手?你就是那種寧願給頭上摔一窟窿外加扭腰扭腳,也不會用手去托地找支撐找平衡的人!上次怎麼回事來著,額頭這個,這疤怎麼來的你沒忘吧?這次你就換手了?說什麼不小心摔了一跤,你還不如跟我說這是陸一辰弄的!再說了明月,明天被記者問表白被拒絕又怎麼了?誰要求你一定要接受了?沒出席慶功宴怎麼了?你不想去,我也不去不就完了嗎!你以為把手劃得稀巴爛就能跟他們說你摔傷提前去了醫院,所以沒參加慶功宴嗎?”

她低著頭聽Janus數落,腦子裏卻想起陸一辰一巴掌甩過來的時候……自己跌倒在地,的確是用手撐在了地上。她嘴角微微扯起個笑,是啊,原來她真的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生活沒了後顧之憂,居然連保命的本事都忘了。

那時候寧肯磕傷額頭也不能傷手,是因為傷了手,自己和包包就要餓肚子。

她傷不起。

她耷拉著腦袋神思恍惚地挨訓,倒是Janus說著說著說不下去了,半晌才發現她根本就在走神,於是冷聲問:“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啊?什麼?”她回過神,笑了笑,“沒怎麼啊。”

“明月你看看你現在這個鬼樣子!當初回來的時候信誓旦旦跟我保證過什麼,啊?不是說已經不愛陸一辰了,就算見到他也會當作陌生人一樣嗎?現在才見兩次就魂不守舍,你他媽說話是放屁啊!這次你回來幹嗎來了,啊?來跟他談情說愛敘舊來了?你做不到就不要逞強啊,誰逼你回來了嗎?陸一辰當年怎麼對你的,你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拋到腦後全給忘了?夏露怎麼死的你忘了?是因為他送你玫瑰嗎?我他媽也能送你啊!陸一辰知道包包嗎,他知道包包的父親是誰嗎?你到底有沒有腦子!”Janus氣得急了,跳起來罵她,指著她的手都在發抖似的,“我告訴你明月,咱倆這賬不能這麼算!你跟我裝糊塗,沒門兒!”

說完他轉身就出去了,緊接著傳來防盜門低低的一聲悶響。

“媽媽!”不知道什麼時候,包包站在臥室的門口,揉著眼睛問,“Janus走了嗎?”

她抬頭:“嗯,怎麼了?”

“Janus還說今天晚上要陪我睡覺的……”包包有點懊惱,“他騙我。”

“那媽媽陪你睡好不好?”明月邊問邊起身把他抱回臥室,幫他蓋好薄毯之後側身躺在他身邊。包包很開心,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骨碌碌地盯著她看:“媽媽,我最喜歡你了。”

她輕輕地笑:“Janus給你買玩具的時候,你也說‘Janus,我最喜歡你了’。你到底最喜歡誰?”

“最喜歡媽媽!”包包翻了個身抱住她,小手揪著她的衣角不鬆手。

她低頭親了親他:“睡吧。”

迷迷糊糊地,明月也靠著床頭睡著了,半夜醒來覺得自己脖子酸疼,一條胳膊被包包一直摟著,麻得跟不是自己的似的。晚上她沒拉窗簾,隻見月光柔和地灑進屋裏,照得房內像籠了層輕紗。她輕輕把胳膊抽出來,翻身下床,又小心地幫包包蓋了蓋被子,躡手躡腳地從他的臥室裏退出來。

她邊甩胳膊邊摸黑往自己的臥室走,冷不丁看見沙發上黑乎乎的像是有個人影,嚇得差點要尖叫起來,卻一點兒聲音都不敢發,慢慢地往後退。對方約莫也看見她了,突然一動,緊接著啪的一聲,撥亮了客廳的燈。

淡色的燈光照在透明的玻璃茶幾上,有點朦朧。燈亮的那個瞬間明月就看清楚了,是Janus,他撥亮了燈之後又重新坐回沙發上,像沒有動過一樣,略微低著頭,雙手交叉握在身前。她站在原地,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注意到茶幾上的果盤裏隻剩下最後一個綠蘋果,不大,孤零零地擺在盤子裏。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問:“你回來啦?”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她揉揉眼,像是很困:“太晚了,你也早點睡啊,我困死了先回去睡……”

“對不起!”他打斷她,飛快地看了她一眼,頓了頓,臉頰仿佛泛了點兒紅,像是下了大狠心才別別扭扭地說,“那什麼,晚上是我太衝動了,說話也沒個分寸,你別往心裏去。”

明月的手已經攀在了門把上,聽他道歉,回頭哧地一笑:“行了行了,這麼點小事你還嘰嘰歪歪什麼。哎,你該不會蹲這兒一晚上準備負荊請罪吧?”

他唰一下跳起來,惱羞成怒似的:“行了你趕緊回去睡覺吧,別在外頭晃悠了,瞧你吊倆黑眼圈兒,穿得跟女鬼似的怪嚇人的。”

她嘿嘿笑著鑽進臥室去,從門縫裏探出腦袋:“你的道歉我收下了。你快去睡覺吧,別蹲沙發了,夜裏涼。還有,我的手真的是自己摔了一下。再說了,記者們該怎麼寫還是會怎麼寫,我的手傷不傷都不會改變的。”

說完她縮回去,砰地關了門。她靠在門上,聽著Janus起身關了燈,輕手輕腳地鑽回房裏去,然後輕輕的一聲響,他房間的門也關了。

整個房間一片黑暗,她好像也覺得自己一片荒蕪,不知道究竟身在何處。

第二天早上,明月起床之後發現Janus的房門大開著,房間裏整整齊齊,像是昨夜不曾住過人一樣。她在幾個房間轉了轉都沒看見他,給他打電話卻發現他已經關機了。

她突然有些不敢確定,昨天那個有些迷迷糊糊的深夜,到底是真的發生過,還是自己做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