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珊的腦子一時亂糟糟的,隻覺得出租車裏的空氣汙濁逼人,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停車,我要下車,”她伸出頭對前排的司機喊道,“就在這裏停車。”
夏末初秋的晚風已經帶著薄薄的涼意,大腦被這樣一吹才覺得清醒許多。阮珊整理了一下思緒,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選出通訊錄裏“邵然”的名字,按下了綠色的通話鍵。
那邊沒有人接聽,阮珊再打了一遍,還是沒有人接聽。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想打車直接去他家裏可又怕不方便,拿著手機發了一會兒愣,最後撥打了許嘉倫的電話。
那邊許嘉倫的聲音聽起來是沉悶的:“阮珊。”
二十來分鍾之後,一輛黑色的車停在了她的麵前。車窗緩緩打開,許嘉倫探出頭來對她說道:“上車。”
車裏的燈沒有開,一身黑衣的許嘉倫似乎也隱沒在這樣的一片黑色裏。沉默了許久之後,阮珊張開嘴問他:“什麼時候的事?”
“兩天前。”
然後便又陷入一片沉默裏。
許嘉倫的車逐漸駛離繁華熱鬧的市區,向靜謐的郊區開去,也不知道開了多久,最後緩緩地停在一家殯儀館的門口,轉過臉看向阮珊:“追悼會下午就結束了,邵然一直一個人在裏麵。你進去陪陪他吧,我在外麵等你。”
阮珊愣了愣:“你不陪我進去?”
他笑了笑,點燃一支煙,明明閃閃的光線裏,他的神情中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意味,他就那樣隔著縹緲的煙霧看著阮珊,許久輕輕地伸出胳膊,幫她把頭發整理了一下:“我知道你們現在需要的隻是彼此。”
他突如其來的溫柔讓阮珊怔了一下,低下頭對許嘉倫道謝之後,她便推開車門向殯儀館的大門走去。
靜謐的深夜裏,那扇大門顯得格外肅穆,阮珊在門前站立的時候腦海中一瞬間又浮現出自己十四歲時站在爸爸的靈柩前哭泣的樣子。
有人說這世間根本不存在感同身受這回事,針沒有紮在你身上,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有多麼疼,這句話阮珊並不認同。因為從古至今,這世間的悲痛和歡樂,大抵已經沒有新鮮感可言,大抵已經反反複複上演過無數次。那根紮在你身上的針,從來都不是新鮮的。例如今日,當阮珊推開殯儀館的大門隔著許多排長椅看過去,而邵然也正好聽到身後的推門聲回過頭來的時候,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阮珊確信他們的心境和情感,是完完全全交彙在一起的。
正前方掛著的是邵父的大幅照片,和生前一樣,照片上的他依舊帶著俊朗和善的笑容。
阮珊迎著邵然的目光緩緩地走上前去,她在他的身旁站定,彎下腰去向著邵父的遺像深深地鞠上一躬。
在起身時,與自己並肩而立的邵然輕輕拉住了她的手。那一刻的阮珊,眼淚幾欲從眼眶洶湧而出。
黑色的布幔和白色的花束,長椅也是漆黑的顏色,兩人在最前麵的長椅上坐下,手一直牽著,沒有人開口說話。
那是阮珊人生裏所經曆的最長的沉默,他們坐在這裏整整一夜,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玻璃上折射進來,在兩人的頭頂投上一層淡淡的光澤的時候,邵然才站起身來,對阮珊說道:“走吧。”
阮珊站立起來的時候,腳已經有些微微發麻,她趔趄了一下,邵然慌忙扶住了她。她與他拉著手出去,她走在比他後麵一點點的位置,邵然伸出手去拉開眼前的大門,清晨的殯儀館門前空蕩蕩的,許嘉倫的那輛車格外醒目。
車窗緩緩落下,他從裏麵揮了揮手:“走,我送你們。”
拉開後座車門的時候,阮珊看到了地上散落一地的煙蒂,這才想起昨天她進去之前許嘉倫是說過在外麵等她的,這樣看來的話,他大抵是在這裏等了一夜。
許嘉倫的車先到了邵然的樓下,阮珊送他到電梯口,在電梯口的時候他抱了抱她:“阿阮,我……我一直沒有聯係你,不是不想你,隻是……隻是這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發生的事情真的是讓我措手不及,我就在心裏想著或許這段時間你先離開我比較好……我是一直想著等我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就去找你的,阿阮,我……”
“邵然,”阮珊打斷了他的話,伸出手來在他那明顯蒼老了許多的麵頰上輕輕撫摸著,“你瘦了好多,有我呢,不管發生什麼,你記得有我呢。”
“上去吧,”阮珊幫他按下了電梯的上升鍵,電梯門緩緩打開,“我知道有些事情要慢慢處理,急不得,邵然,我可以等的。”
看著電梯一層層升上去之後,阮珊緩緩走了出去,重新坐回許嘉倫的車裏:“送我回學校吧。”
許嘉倫沒有說話,自顧自地發動了車子,阮珊也沒有在意,直到開了半個小時後發現自己完全被帶到了與學校方位南轅北轍的地方才問道:“你帶我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