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年來,狐人族因為詛咒,一個一個地逐一而亡,最後隻剩下隨時會消失於世的我。
這是媽媽在臨終前告訴我的。她說我們是狐人族,永不被狐族接納,且即將走向真正的滅亡。
可我見過她嘴裏所說的狐族,他們和我長得沒有絲毫的差別。
但我知道計較這些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我在世上的最後一個親人也閉上了眼,她化為一抹光,消散在我麵前。我抬頭望了望夜空中的浩瀚星辰,忽然想起她說的話——也許他們真的變成了星星,去了天空。
從那天開始,果林深處那些槐樹圍成的墓地中又多了一塊無名無姓的白色墓碑,她的左邊是那個六個月前離開的爸爸,他們終於又可以在一起了。
我看著她旁邊那塊嶄新的純白色墓碑,忽然想起她臨終之前告訴我的話。那時候她指著這塊墓碑對我說:“那是你爸爸離開前為你準備的,這也是狐人族最後一塊墓碑。”
可是那天我離開那片墓地的時候,卻將那塊純白色的墓碑挖了出來。我滿手是泥地將它丟棄在一邊——我清楚地知道我不需要它,因為狐人族不會亡。
我告訴自己我不會死,不管用什麼辦法我都會好好地活下去。這是我餘生活著的意義。
那時候星辰滿天,我仿佛看到那星星一顆一顆地漸漸地變成了所有的狐人族。夜空中的他們都在對我微笑。我還看到我的父母,他們手牽著手對我點頭示意,在所有的星辰中他們最為明亮。
我知道有他們作我的後盾,我將無所畏懼,我將所向無敵,我將以最完整的姿勢活下去。
三
桃花源上的星辰似乎越發明亮了起來,桃花芬芳依舊,在星光的照耀下有別樣的美感。一時間桃林安靜得有些詭異,我聽到呼嘯而過的風聲帶著悲憫的味道,就在我的故事結束的時候。
“你偷五行體是為了救你自己?”久久的沉默後,西雲蕭才輕輕地開口。他手中的短刀不知道什麼時候收回了腰間。他的表情依舊平靜如初,我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麼,所以也不知道他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以後對他有什麼影響。
也許他根本就不在乎,他的心裏隻有五行體也說不準。但我可以肯定,另一個人在聽完故事以後,心裏的起伏一定很大。
“無雙?你……是無雙?”蒼右用一種幾乎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我,“你還活著?”
他又驚又喜的表情在他流著眼淚的臉頰上抽動得像一首別歌。
“是我。”我肯定地對他說。這一句肯定也代表了我在知道他的身份後對他隱瞞自己身份的抱歉。
“我以為你……”
“我知道。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還有那時候對你不告而別……”我有些不安地看著他。
在媽媽離開的第二天,我從狐人族的墓地離開,之後就直接離開了那片果林。站在那片果林之外,我最後看了果林一眼,滿樹銀白,如白雪蓋住枝頭。星星點點的綠色葉子從花海中透出來,和翩躚起舞的小蝴蝶構成了一幅美麗的畫卷。那漫山遍野紅彤彤的山裏紅,黃澄澄的山梨,黑黝黝的山核桃……五彩繽紛,散發出誘人的清香。爭相開放的桃花、梨花、杏花,似火,如霞,像雪……那裏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地方了。
可是我終於要離開它了。
媽媽曾經告誡過我:“永遠不準踏出這片果林半步!”我知道我終於沒辦法遵守她的告誡,離開得那麼義無反顧。
“不不不,能知道你還活著,這一切就夠了。”蒼右擦去了眼角的眼淚,眼角多了一抹溫柔。我知道他曾經聽說過我的身世,但他一定沒想到比他想象的還要殘忍。
“五行體確實可以救你。”他吸了吸鼻子,“你想得沒錯,你是最後一個狐人族……不,你是狐族,我們都是狐族。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像你爸媽那樣化為泡影,憑空消失……”
“其實你根本沒有超能力。你的生命已所剩無幾了,所以才可以隱去形體,是嗎?”花千樹突然打斷蒼右,她帶著無法形容的眼光看著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她明顯是心疼我的,她一向冷酷的眼眸像觸及她某些傷痛的往事一樣,帶著一股淒楚。
“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做,可是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毫無愧疚地看著他們。我知道,也許知道我的身世並不能讓他們原諒我偷五行體的行為。可是為了活下去,我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而五行體是我唯一的機會。
離開果林以後,我流落四方,尋找活下去的辦法。可我那時畢竟太小了,遊蕩到幾近二十歲這年才終於有能力幻化成人,來到了人界。狐人族,或者狐族生來基本都會法術。但我們是不被狐族承認的異類,因為先祖和人類結合導致血統不純,我們早已弱化了這種原有的法術。也是這一年,讓我感到驚慌的是,我發現自己的身體漸漸會消隱起來。這讓我感到無比地恐慌。我知道我時日無多,再不找到辦法,我將和父母一樣在這個世界上消亡,以最後一隻狐人的身份。
沒有人不知道人類的神通廣大,就連神魔都知道人類的本事。非人進入人界也是最容易的。但我沒有想到,初來人界便誤打誤撞地被招進了早已沒落的超能力聯盟,更沒有想到進超能力聯盟不到三天,便被派來和專門驅逐非人的獵人聯盟一起執行任務。我發現自己執行的任務和五行體有關,就更不在意料之中了。
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辦法,可以不讓我像父母和其他狐人一樣死於詛咒。但在了解了五行體的力量以後,我想這一切都是上天賜給我的機會,在我聽完他們關於尋找五行體的討論以後,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將五行體歸為已有了。
為了活下去,我可以不惜任何代價。
被發現之類的事我也不是沒有想過,像現在這樣的場麵我就曾在無數個睡夢中夢到過,醒來時一身冷汗。可我知道,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將這唯一的希望交出去。
我對他們說:“你們可以像對付任何一個怪物一樣殺死我,但絕對不要指望我將原體交出來。”
“姚小姐……無雙,你不要擔心,沒有人要讓你交出原體。隻是……”蒼右為難地望著我。
我知道他是為了狐族蒼生才冒死出來尋找五行體的,這也是他唯一讓我覺得自己虧欠他的地方。
“也許並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讓你破解詛咒。”花千樹抬起眼眸,她的眼神已經恢複如常,那噬血的殺氣卻越發濃鬱。
“但至少現在沒有,而我的生命已經所剩無幾。”我毫無示弱地說著,將視線移到一直沉默不語的西雲蕭身上。
也許他才是我最為擔心的吧!
他究竟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像對待敵人那樣以短刀相見,還是護我到老?我毫無底氣,我甚至……根本就一點也不了解他。可是我相信鍾哥對我說的話,我喜歡他,我絲毫不否認。
可是他一直不說話,隻是眼神平靜地望著我,這讓我越發地恐慌。但好在我恐慌的時間並不長,因為最終他還是開口了。他說:“你必須交出五行體!”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冰冷,像深淵寒冰化成的一把利劍直刺我心。那一刻是我繼失去爸爸和媽媽之後,第三次感到痛徹心扉。
我當然不覺得他會喜歡我,可他的絕情卻忽然讓我很難過。那是一無所有的難過,覺得整個世界棄我於煉獄,寒冰正以烈火的樣子在焚燒著我。
“為什麼一定要我交出來?你為什麼這麼在乎五行體?”一直藏於我心中的疑惑終於成為我唯一的籌碼,“蒼右是為了拯救狐族蒼生需要它,花千樹是為了奪回生死冊。你呢?為什麼你聽到五行體的時候會那麼激動?”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西雲蕭身上。可是他卻表現得比任何人都冷靜,眼中平靜得如一攤死水。
但大家到底還是站在他那一邊的。五分鍾過後,西雲蕭仍沒有說一句話,花千樹卻已經重新站到了我麵前。
“不如這樣,我們目前主要的目的是找到麵具人,不管是蒼右、我,還是西雲蕭,所有的線索都指向我們最終的敵人——麵具人。你先將五行體交出來,我們將麵具人解決以後,五行體你再拿去。一舉兩得,如何?”
我心下一緊,雖然我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
“對於這個提議,我並不是不能接受。可麵具人以生死冊要挾你尋找五行體,他要五行體究竟想做什麼暫且不說,你們能不能真的守得住五行體,卻是個問題……”
“那就不是你考慮的事了。”西雲蕭打斷我。他怔怔地望著我,眼睛裏寫滿了恨意。
每次說到麵具人,他的眼睛就會以這樣淩厲的光芒橫掃世間。這讓我覺得他有些不正常,所以我輕輕地問他,“你為什麼那麼恨他?”
“因為,他必須付出應得的代價。”他的聲音如同來自遙遠的時光盡頭,孤寂且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