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阿麗,一路走好……(1 / 2)

清晨醒來,天雖陰著,雲卻很薄,天鵝絨似的雲翳慢慢從窗帷的縫隙上方遊走,使得太陽不時露出臉來,把它睡醒的光輝鮮鮮亮亮地灑進一些,淡淡的暖意不經意襲來,夢幻般的柔和。早飯是水煮蛋,吃的時候忽地覺出暗淡來,就看到西南天空不知哪時鋪天蓋地湧上了大片的黑色雲團,世界突然暗了,豆大的雨珠向窗子傾泄過來,不過幾分鍾的樣子,雨的聲音沒了,窗玻璃變成了大雪磚。

大片大片的雪花不可思議地伴在雷電下漫天飛舞,這一片,那一片,六個瓣的水晶花變成了阿麗的影像,若隱若現地從那裏看著我,純淨得象個天使。

互聯網是個害人的東西,沒有它我就不會知道阿麗的故事;令我如此苦心疲累地去勸解一個人,終究還是留不住她。或許她真的放下了所有去跨越途中的險要,安靜地進入最後一站,誰知道呢,無論她想過什麼都已經給她帶走了;我的努力隻成就一管強心劑,藥效沒了,阿麗也沒了。

去年的一場車禍奪去了一對恩愛夫妻的生命,他們的阿麗也在那場車禍中失去了雙腿。一年來她不斷地康複,不斷地住院。醫生說,她體內的炎症需要長期的治療,稍不注意就可能導致高燒,引來並發症。腿的傷口早就愈合了,最刺痛阿麗的是她的泌尿係統和生殖係統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時常突發的炎症就是由這裏引起的。阿麗覺得自己已經不能稱其為一個女孩子了,將來也做不了女人,活著隻能活受罪,還給唯一的哥哥增添一生的拖累,她不想這樣。她讀的是財會專業,她的理想是將來辦一個會計師事務所,有一份自己的事業,然後找一個相愛的人結婚,過平靜幸福的日子。

“你說我是不是前生造了什麼孽?”她受不了別人象看怪物一樣看著她的那種眼神,受不了哥哥麵對她時悲苦的眉頭,更受不了可能永遠要進出醫院吃藥打針,甚至搶救。“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雪越下越大,漫天飛舞的雪片已經埋平了路上的溝溝坎坎。四月天下這樣大的雪,同時伴有閃電雷鳴,這樣奇特的天象在我的記憶中從未出現過。

阿麗問我大慶是不是很美,是不是還在下雪。我說,大慶一直都在建設和發展,非常美麗,你可以來看看,我請你吃好吃的東西,然後去看湖。阿麗不說話,隻是微微一笑。

我看到了阿麗的絕望,那是一種令人窒息心碎。

我跟她說科學技術在不斷地發展進步,你體內的炎症會治好的,至於別人的眼神什麼的,這個就不必在乎了,我是習慣了,你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別著急慢慢來,時間長習慣就好了……

我突然很難過,為自己說的話這麼空洞;說過了,隻有我一個人在笑。在這個求死的女孩兒麵前,我的所有真心都好象是裝出來的。

“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隻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這是史鐵生在《我與地壇》散文中的一段話,他在書中表示他想明白這些後覺得心裏很寧靜。

但,還是有許多人要提早結束生的糾纏,無論他們是怎樣出名或怎樣平庸。生,定會有一部分是苦痛不堪的,所以前人造出“生不如死”這個詞來。

關於生死,我也曾糾結過,原本與他人沒有兩樣,認定活下來的生命背負著責任,為家人,為父母,幾十年光陰很短,人為地製造傷害怎麼也說不過去。史鐵生的高深我無法領悟的那麼深透,阿麗的決然無悔在我這裏也在猶豫間如外麵的落地雪花,太陽出來了它就會化開去,不見了蹤影,通俗點說我還沒有準備好。

很小的時候我就因病致殘不能行走,記憶裏沒有“走”的感受,除此而外身體很健康,也就沒有如阿麗那樣半路傷殘的摧毀之痛。離開學校後不久,我突然不健康了。在校讀書時大家看的是分數,沒人把你的病殘打上成績單。離開校園就有了徹底的不同,大學、工作,分數和能力都要給健康讓位。兩極的落差沒有要去我的命,也是很開恩的幸運了。病了無數個來回,熬過幾個春秋,最終落得扔了拐杖坐進輪椅裏去。

那期間對於離開這個問題,我有過很認真的思考。最終我失敗了。父母的本心永遠都是拚死也要讓自己的孩子活著。在他們的心目中,大難臨頭時的期盼,好的開始,或者是好的結局,無論哪一個,也或者根本沒有希望可言,他們都必將要去努力。受苦到苦不堪言的你,怎樣的訴求也決得不到體諒和理解。做父母的,明知稻草可能會斷掉也要緊緊抓住不放。他們寧願看著你痛苦地活著,也不願意你快樂地去死,我就算不管不顧地走了,也無法麵對他們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