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起,父親背著我,在林檎村的茂密樹林裏分林木,村民們將大樹的皮剝掉一小片,用紅油漆在那裏寫上號數,父親再用筆在小紙條上寫上號數,然後將小紙條揉成團,讓村民們抓鬮確定大樹的歸屬。幼小的我趴在父親的肩膀上,能清晰地聽見父親的心跳聲……
我記起,寒冷的冬天,我第一次穿著父親從花紅鎮給我買回來的解放牌膠鞋,站在雪地裏得意地將雪花踢得老高,卻因為鞋太小的原因,腳趾上起了大大的水泡,我卻不想將它脫掉,因為那雙膠鞋是我花了整整一個秋天,收集了滿滿一籮筐核桃才得到的犒勞……
我記起,我第一次去花紅鎮參加小升初考試,回來時兩角錢買了三個大桃,帶回一個來悄悄遞給我母親,母親卻又將它給了我,笑著對我說:“你吃吧,你從花紅鎮裝著回來,皮都被你擦得發亮了!媽媽不想吃,你吃吧!”說完便從火塘裏用火鉗夾一個火燒玉米遞給我……
我記起,我站在母親的墳前,向母親道別,任憑淚水肆意傾瀉……
我記起,在我去春之城的前一夜,小妹和曾婷美、劉茗、肖豔她們為我送別,小妹為我將那動聽的歌聲唱起:
蘋果花迎風搖曳
月光照在懷裏
想起了你
想起了你……
我記起,我和二哥走在春之城的繁華大街道上,茫然地忘記了疲憊和饑餓……
我記起,我收到了青青的第一封來信,信封上彌漫著淡淡的迷人香氣……
我記起,小妹要去浙江打工,我和父親在花紅鎮送她時對我說過的話語:“別忘記我給你唱的歌,別忘記我是你的蘋果,別忘記你送我的發卡。”我站風中若有所失……
我記起,我一個人站在曉荷鎮牛欄江的石橋上,想起段琴的離去,一個人在那裏痛苦地哭泣……
我記起,我和段琴一起坐在班車上,我看著她靠著我沉沉睡去……
我記起,我和小妹在母親的墳前許下一生不變的諾言,奔跑在花香爛漫的林檎花海裏……
我記起,我和小妹剛領完結婚證,我帶著小妹在曉荷鎮的服裝店裏買衣服,小妹卻選擇了一套價錢便宜的衣服,穿在身上卻開心得像個公主……
我記起,我守在產床前,看著小妹在用力,我抓住她的手,她卻告訴我一點都不疼,然後為我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我想起來了,我興奮地對小妹說:“我想起來了,我叫歐陽夢晴,你是我的小妹,我的妻子肖靜萍,我們還有一個寶貝兒子,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小妹見我恢複了一部分記憶,高興得話都說不出來,緊緊地將我抱在懷裏。過了很久很久,小妹才對我說:“看來場景對你恢複記憶很有幫助,我們倆一起努力,我一定要讓你恢複記憶。”說著小妹便從懷裏取出一張照片來,笑著對我說:“你能想起這是誰嗎?”說著便將照片遞給我。我接過小妹遞給我的照片,反複看了看,隻見在一片火紅的鳳凰花下,一位風度翩翩的女子正坐在花下的石凳子上休息,這場景太熟悉了,這人是誰?這是哪裏?小妹在一邊對我說:“別著急,慢慢想,看看能不能想起什麼來!”說完便遞給我紙和筆,笑著對我說:“為方便你恢複記憶,我給你準備了紙和筆,你想起什麼就寫下來吧!”我笑著接過小妹給我的紙和筆,開始了恢複記憶的艱難之旅。我正要在紙上寫下什麼,突然覺得我一個字也寫不出來,我連所認識的字都忘記了。於是我對小妹說道:“我已經不會寫字了,我一個字也想不起來。”小妹忙鼓勵我說道:“別擔心,你想起什麼來就說給我聽,我幫你記下來,再慢慢讀給你聽,以便讓你恢複記憶。”我感激地看著小妹說道:“謝謝你,小妹!”小妹卻流淚說道:“我多麼擔心你永遠想不起,想不起我們的過去,想不起我們之間的情義,想不起我們的美好記憶,想不起我們一起在林檎花下許下的諾言。”我忙說道:“我的記憶正在一點點恢複,我想起了很多間斷的記憶,就是有點雜亂無章,理不出頭緒來。”小妹對我笑了笑,認真地在紙上寫下了《失落的記憶》幾個字,然後便開始為我記錄我的那些破碎的記憶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