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掛東天,冷清寒夜,雲風城通往青龍關的寬闊官道上,一眼望去,渺無一人,唯有一匹快馬正自風卷殘雲般撒蹄狂奔。
風愈狂,夜漸冷,這麼大半夜的,人人皆已入睡,馬上騎士行色如此匆匆,卻是想要急急忙忙地趕著去哪裏?
“當、當、當!”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月黑風高,提防賊盜!”
清脆的銅鑼聲和值更巡夜人略顯低啞蒼老、卻仍舊清晰的嗓音,在雲風城街道上交替響著,在這冷冷的月光下,在這靜靜的夜裏,遠遠傳了出去,傳出老遠老遠。
月影西斜,夜色更冷,有淡淡薄霧,飄著漫著搖曳著,自遠處群山峰巒之間晃悠悠蕩了出來。
值更巡夜人挺起彎曲的背脊,緩緩抬頭向天空望去,但見輕雲掩映,月涼如水,雖有兩三分隱隱約約的朦朧之美,卻又有著那麼四五分的孤單寂寞。
“三更了!”
他自言自語道。
風聲疏疏掠過,卷起點點煙塵,值更巡夜人不由微微咳嗽了幾聲。
夜已深,盡管並不十分冷,卻仍是有著那麼幾分涼意的,他如今已經有了幾許年紀,已經不再年輕,身子骨早已不複當初的硬朗。
“哎……老了,老了啊!”
光陰似箭,流年似水,昭華易逝,轉瞬匆匆百年,人的一生,原本就是一個從起點走到終點的短暫過程,自己這一生,又有多少得失,多少幸與不幸?
值更巡夜人搖搖頭,苦笑幾聲,臉上慢慢浮起了絲絲蒼涼蕭索之意。
他再次咳嗽起來,咳得很重,咳得很大聲,隨著他不斷的咳嗽,方才挺直的背脊又逐漸一分一分慢慢彎了下去,仿佛過往無數歲月,再次沉沉壓到了肩上。
他一邊咳嗽,一邊緩緩將梆子自腰間摸出,顫抖著手腕,“哐哐哐”敲了三聲.
三更了!
“啊欠!”
打更的聲音響起,寧馨兒突然驚醒,冷風過處,額頭一涼,竟然激靈靈打了個噴嚏。
她縮縮脖子,似乎感受到了這沉寂夜色中的那份清冷,立即伸手將衣服緊了緊.然後,眸光迅速往床上的少年看去,卻發覺在自己不知不覺睡著的這段時間裏,不知何時,他緊皺的眉頭已然舒展了開來,就連由於受傷過重,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的臉上,此時亦露出了安馨詳和的笑容。
“大木頭,你可是在昏迷中感覺到了我的陪伴,所以正在做著什麼甜美的夢麼?”
寧馨兒嬌俏容顏上漸漸浮起了安慰而滿足的微笑,她慢慢伸出手去,想要幫少年梳理梳理那幾縷被風兒吹散的發梢。她的動作極輕極柔,好像是生怕驚醒驚嚇到了睡夢中的少年一般,隻是,手到中途,卻又倏地頓住。
“千雪姐姐說過,在你自己醒轉之前,是絕對不能受到絲毫外界幹擾的,所以我不能……不過,大木頭,你不要擔心,更不要害怕,我會陪著你的,一直一直陪著你,就像你當初一直不離不棄地陪著我一樣……大木頭,你要趕快醒過來啊!一定要醒過來啊!”
她低低的、輕輕的、呢喃著、自語著。
清澈眸光中,倒映著,他的影子。
水波輕搖,漣漪淡淡擴散,就像是一圈圈充滿憧憬、充滿溫馨美好的——
永恒誓言!
長夜漫漫,終將過去,隨著時間的推移,天邊紅光鏨露,如絲如縷,徐徐彙聚。
月華淡薄,雲霧冉冉消退,朝霞初升,天色漸明。
青龍關外,蹄聲“得得”,急促非常,正是那個從雲風城出來以後,便匆匆忙忙摸黑趕路的騎士,也不知道他是有著何等大事要事需要趕著去處理,以致於落得如此著急慌促!
望眼處,青龍關就在前方不遠,馬上的中年漢子頓時大喜。
經過大半夜的打馬狂奔,他早已汗濕衣衫,神色疲憊,眼看著目的地就要達到,又如何能夠不歡喜?
隻要是人,無論是誰,不管是在什麼時候,如果也像此時的他一般,片刻不停地催馬趕了不下於兩百裏路程,恐怕都難免會渾身冒汗,難免會累,他當然是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立刻就來了精神——
“駕、駕……”
中年漢子馬鞭狂揮,臉上疲倦之色一掃而空。
他座下的馬兒無疑是匹千萬裏挑一的寶馬良駒,當下竟似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那股子興奮激越之情,“稀勒勒”一聲長嘶,長腿一跨,四蹄撒開,箭矢一般飆了出去。
“啟稟葉先生,屬下龍騰天朝青龍分舵舵主鐵豹有要事稟報。”
青龍關,某處大宅,一名生得十分剽悍精壯的方臉漢子站在宅子裏的一處幽靜庭院門前,畢恭畢敬地遙遙向內施禮。
庭院中一片寂靜,半點聲音也沒有,連風的聲音都沒有,甚至便連裏麵有沒有人都得打個問號。但鐵豹知道,他知道裏邊有人,更知道葉先生就在裏麵,那個智謀若海、修為莫測,宗門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敬的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