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子曰:“事君盡禮,人以為諂也。”
今譯孔子說:“禮節周到地事奉君主,但是人們卻以為這是諂媚。”
張居正講評禮,是恭敬之見於儀文者,乃道理當然的去處。諂,是求媚。孔子說:“臣之於君,既有尊卑上下的定分,便自有恭敬奉承的定禮。這禮,是先王所製,萬世通行,不可違越者也。今我之事君,心裏極其敬謹,不敢有一毫輕慢,故每事依著禮節,不敢有一些差失,這不過盡那禮之當然者而已,非有加於禮之外也。時人不知,乃以為求媚取悅而然,是豈知事君之禮者乎!”蓋當時公室衰微,強臣僭竊,上下之際,多不循禮,惟孔子欲明禮法以挽回之。如過位則色勃,升堂則屏氣,違眾而拜堂下,聞命而不俟車,這等循禮,當時反以為諂,則禮法之不明於天下可知。故孔子之言如此。然盡禮與諂,其跡相似,而其心不同。君子之事君,其禮固無不盡,然卻不肯阿諛順從,如責難以為恭,陳善以為敬,一心隻要成就君上的美名,幹辦國家的大事,這便真是盡禮。小人之事君,外麵雖似盡禮,然心裏未必忠實,如阿順以為容,逢迎以為悅,一心隻要幹求君上的恩寵,保全自家的官爵,這便真是諂媚。君子盡禮,小人以為諂,小人諂媚,亦自以為盡禮。心術之邪正,迥然不同,人君不可不察也。
原文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今譯魯定公問孔子:“君主應該如何差遣臣子,臣子又該怎樣事奉君主?”孔子回答說:“君主應該按照禮的要求差遣臣子,臣子則要以忠來事奉君主。”
張居正講評定公,是魯國之君。禮,是有節文,不簡慢的意思。忠,是竭盡己心,不欺罔的意思。定公一日問於孔子說:“為人君的使令臣下,為人臣的奉事君上,都有個道理,不知當如之何?”孔子對說:“為人君者,以尊臨卑,易至於簡慢忽略,若簡慢忽略,便失了為君的道理,是以人君之於臣下,使之須要以禮。如使之為大臣,則待之如股肱;使之居言責,則待之如耳目;使之為將帥,則有推轂命將之禮;使之為使臣,則有皇華遣使之禮,務加以禮貌,待以至誠,這乃是使臣的道理。為人臣者,以下事上,易至於欺罔隱蔽。若欺罔隱蔽,便失了為臣的道理。是以人臣之於君上,事之須要以忠。如居輔導讚襄之職,則盡心以啟沃,而一毫無所隱;有官守言責之寄,則盡心以納忠,而一事不敢欺。遇有難處之事,則雖勞瘁而不辭;遇有患難之日,則雖致命而不避。務內盡其心,外盡其力,這乃是事君的道理。”君盡君道,固非有私於臣,而所以勸下之忠者,亦在是矣。臣盡臣道,固非有要於君,而所以報上之禮者,亦在是矣!上下交而德業成,天下其有不治者哉!
原文子曰:“《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今譯孔子說:“《關睢》這首詩快樂而不放蕩,悲哀而不憂愁。”
張居正講評《關雎》,是《國風》詩之首篇。孔子說:“凡樂音不和樂,則不足以暢意;不哀婉,則不能以感人。然又貴於得中。若樂之過,則有****邪僻之聲;哀之過,則有憂思燋殺之病,而失其性情之正矣。惟有《關雎》之詩,其發之詠歌,而被之管弦者,優柔平中,雖欣然和樂,而不至於****,雖淒然哀婉,而不至於悲傷。聽之使人欲心平,躁心釋,而足以為養德之助,誠盛世之遺音也。”蓋詩本性情,樂以彰德。《關雎》之詩,詠後妃之德也。昔周文王之妃太姒,有聖德,不妒忌,憂在進賢,不淫於色,旁求淑女以配君子。求之未得,至於寤寐反側而不能安。求之既得,則以鍾鼓琴瑟樂之而致其喜,其德之盛如此。故其發為聲詩,自然中正和平,而無過淫過傷之病,是樂音之和,本於後妃柔順之德,後妃之德,又本之文王刑於之化。學者玩其辭,審其音,則所以基化閨門,而禦於家邦者,必有得於言意之表矣。
原文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後氏以鬆,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
今譯魯哀公問宰我:土地神的神主應該用那種木料?宰我答道:“夏朝用的是鬆木,商朝用的是柏木,周朝用的是栗木。用栗木樹寓意著使百姓恐懼。”
張居正講評哀公,是魯君。社,是為壇以祭地。宰我,是孔子弟子。戰栗,是恐懼的模樣。哀公問於宰我說:“有國家者,必有社以祭地,不知其義何如?”宰我對說:“古之立社者,必栽樹木。夏後氏立社,則以鬆樹。殷人立社,則以柏樹。周人立社,則以栗樹。然所以用栗樹者,取於戰栗之義。蓋戮人必於社,欲使民見之而戰栗恐懼也。”夫祭地以報其功,乃立社之本意,至於所栽的樹木,則各因其土之所宜,而非有取義於其間也。宰我不知而對,謬妄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