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飛回了上海,然後收拾了東西離開了家,那已經不是我的家了。
我把能砸的東西全砸了,能撕的照片全撕了,甚至把我給顧衛北買的衣服全用剪子剪了,我沒有想到自己這麼惡毒,是的,沒有想到。
那天晚上,我快速地逃離了那個家,如果還在那裏住一個晚上,我怕自己會失控,或者點把火燒了它,或者,我把自己殺死。
走在上海大街上,我隻感覺陣陣惡心,我趴在路邊狂吐著,一邊吐一邊想如何去死。
我不想活了。
是的,不想活了。
生命還有什麼意義,所有的一切轉眼成了雲煙,我隻記得自己轉身走的時候淚如泉湧,顧衛北在後邊大叫了我一聲。
他回去穿衣服的時候我已經到了樓下。
我記得,他隻穿了一條平腳內褲,那條內褲,還是我給他買的,他隻愛穿平腳內褲。我都記得。
我把手機關掉,一個人背著包狂走,從南京路走到淮海路,然後再走到任何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
我整整走了一夜,天亮了以後,我去找了一家酒店,然後在那裏住了下來。
整整三天,我在那家酒店裏整整待了三天。
三天,不吃不喝不睡,就那樣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絕望而悲傷,我想就這樣寂寞地死去。
第四天,我打開手機,想給媽打個電話。
打開手機,我看到鋪天蓋地的短信,全是顧衛北的。
我隻看了一條,他說,林小白,你給我好好活著,你要死了你就是孬種,你恨我也罷,怨我也罷,但是,你都要活著,活著,你才有機會懲罰我對嗎?這一向是他說話的風格。
我輕輕刪去,再把以後所有信息也刪去,我的死活,從此與這個人無關了。
我刪啊刪,覺得自己都沒有力氣刪了。
顧衛北的電話打進來了,一遍又一遍,我想,他一定是一直在打,否則怎麼我一開機就有電話呢。
足有幾百次吧,手機快沒電了,我看著它一閃一閃地亮著,這是我喜歡的牌子諾基亞,我們買的都是這個牌子,情侶手機,他的大一些,我的小一些,放在一起的時候,如一對可愛的小動物,他說過,雌的是我,雄的是他。
我再次關機。
半個小時後,我打開手機,給媽打電話,此時,已經是深夜了。
媽來接電話,我想叫一聲媽,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
我的眼淚順著臉往下流著,有點咽眼,我懶得用手擦,我掛了電話,媽有高血壓,我不能讓她跟著我操心了。
顧衛北說我,死了就是孬種。
我想我真的不能死,我要讓他死,我要比他活得長。
我們曾說過要活到八十歲,然後牽著手一起散步。
我想站起來,可覺得渾身如同被拆散了一樣,我給前台打電話,請他們給我送點吃的來,無論什麼,什麼都行。
那一刻,活下去的yu望那麼強烈,我對自己說,我一定要活下去,活到八十歲,我要讓顧衛北後悔沒有娶我,我是這樣有旺盛生命力的女子,我是這樣對愛癡情的女子,我要讓他知道,錯過了我,他就錯過了一生的愛情。
服務生送來了方便麵,我隻泡了兩分鍾,然後就開始瘋狂地吃,我的胃裏空無一物,我剛剛吃進去,就吐了出來,我再吃,再吐,我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著燒,而我看到鏡子中的自己,麵如土色,好像一個木乃伊,我知道,如果現在我出去,可以把人嚇死。
我想到了戴曉蕾。
我的朋友,我少年時的朋友,那個曾經有過同性戀情結的女孩子,她一定會來救我的,周芬娜死了,我還有戴曉蕾,還有那個情同手足的姐姐。
我打通了她的電話。
戴曉蕾,我聲音微弱地說,姐姐,救救我。
那是我第一次叫她姐姐。
那時,我把她當成了親人。
她那時正在同裏,接了我的電話,她打車從同裏到上海,然後找到我,那天晚上,她把我抱在懷裏,我放聲大哭,哭得死去活來。幾天來,我第一次哭得這麼痛快,再不哭出來,我想我會死的。
戴曉蕾說,不哭,不哭,總會過來的,人不那麼容易死,我死過幾次,還不是活過來了?
她說,有的時候,人的命比草還賤,以為活不下去了,春天來的時候,春風吹又生了。
我信她說的話,所以,我要活下去,我要活給顧衛北看,顧衛北,離開你的愛,我不會枯死。
我們買了夜飛北京的機票。上海,我一分鍾也不想待下去了。
在飛機上,我一直狂吃狂喝狂吐,我的臉色很黃,空中小姐問戴曉蕾,你妹妹是不是懷孕了,懷孕的女孩子才會這樣吐啊。
我一驚,戴曉蕾也吃驚地看著我問,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