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繁花落盡(2 / 2)

對於張愛玲的離去,我總是覺得泰戈爾的那一句詩簡直是為她而作: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張愛玲走了。永遠離開了這個對她而言,近乎“蒼涼”的世界。正如她在作品中寫的:“人生是殘酷的,看到我們縮小又縮小的,怯怯的願望,我總覺得有無限的慘傷。”她的死是安靜的,仿佛一顆流星,劃破長空,戛然而止。自此,一個張愛玲的時代徹底結束了。

死亡,對於她來說是人生中最後做出的一個“美麗而蒼涼的手勢”。

就在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恰好是中國農曆的中秋佳節,一個家家戶戶親人團聚的日子。從年輕時便對月亮有著獨特情感、寫了一輩子的月亮的張愛玲,不知是否明白這命運中的關聯。恰恰是那象征人間圓滿的滿月,之於她卻是充滿了遺憾的歎息。“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而這輪亙古有之的月亮,似乎對張愛玲卻比常人更加殘忍。

月亮給張愛玲留下的,好在還有一場無痕的“天才夢”。它默默地照著一個“天才”女作家才華與情感共糾纏的一生——熱鬧與寂寞,浮華與蒼涼……這個一生與月亮有著複雜故事的人。

生前對於生與死這個話題,張愛玲曾說:“要是真的自殺,死了倒也就完了,生命卻是比死更可怕的,生命可以無限製地發展下去,變得更壞,更壞,比當初想象中最不堪的境界還要不堪。”所以死於她而言,大概更是一種解脫。

在《半生緣》裏,張愛玲曾寫道:“她一直知道的。是她說的,他們回不去了。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麼今天老是那麼迷惘,他是跟時間在掙紮。從前最後一次見麵,至少是突如其來的,沒有訣別。今天從這裏走出去,是永別了,清清楚楚,就跟死了的一樣。”

然而,畢竟生與死是存在著如此大的差別,人活著一秒鍾,就不會與死了是一樣的。而往往跟時間掙紮卻並不比死要容易。這樣看來,不能不說死對於“再也回不去了”的張愛玲來說,真的是一種解脫。

她身後留給世人的,不僅有迷戀,有驚歎,也有一團團迷一般的故事。就在她死的時候,還留有最後創作的長篇小說《小團圓》未殺青,但是她不會在意了。彼時,她已經到了另一個“理想的國度”,在那裏,她可以見到她的祖父母、父親、母親、姑姑,那些在塵世間並沒有給她帶來多少快樂的親人,自然,還會有那讓她愛一生也恨一生的胡蘭成,以及晚年相濡以沫的賴雅。我實在想象不出,她們再一次相見會是怎樣的一幅悲喜交集的情形。

那一年的9月19日清晨,張愛玲的遺體在洛杉磯惠捷爾市的玫瑰崗墓園火化,很冷清,正如她在世時那種不隨流的風格一樣。她的遺囑執行人林式同先生完全遵照她的遺願,沒有舉行任何儀式,火化時也沒有親人在場,瀟灑而淒涼地結束人世的行程。

9月30日是張愛玲的生日,林式同偕同諸文友,將她的骨灰撒在太平洋中。那個一生追求愛與自由的女子,終了也在太平洋中獲得了自由,正所謂“一葉浮萍歸大海”。

正像有人說的那樣,也許,太平洋亦可稱得上是人世間最荒涼的處所了,人們把一捧捧深紅或純白的玫瑰花瓣相繼撒入水中。花落水流紅,但願海水有情,終有一天會把她的骨灰送回她魂牽夢縈的上海。

張愛玲1952年離開上海,此番魂魄歸來,已時隔43年。

真是“生也漂泊,死也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