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全國各地想招商想的腦門呈番茄色的政府,都在搞些“文化搭台,經濟唱戲”的勾當,從“屈原節”到“柿餅子節”花式繁多,統統排著隊為人民幣服務。可殊不知文化這個東西本身自古就是個坐轎的富貴命,它自個兒就是錢堆出來的。君不見改革開放普一開,來自富庶的省港的粵語歌曲便大行其道,風靡東西南北。江河兩案的父老鄉親,也不管知不知道哪些“鳥語”哼哼的究竟是寫啥,反正照葫蘆畫瓢吱呀兩句,感覺就是流行,就是上道。
讓時間開個倒車,往回看個兩三百年,那時粵語小調就是南蠻之地的土音,壓根還拿不上台麵。當時哼起來最有派頭的是晉劇——對,就是山西這塊地殼上土生土長的地方戲!
如果那個時候有個胡潤式的老外,閑著沒事跑到乾隆朝來大肆釋放自己的窺陰癖,搗鼓出了《百富榜》之類的東西,就會發現500強的公司業務雖然都將重點放在江浙一帶,但公司的總部以及CEO的家眷們一般集中三塊地方:晉中、徽北和滇南。
其中徽州歙縣的徽商,主要愛玩的是絲綢、茶葉等貨物的物流和買賣;建水的老財靠深山開礦的重工業起家,而三家中最了不得的晉商,直接做的是金融業的買賣——靠錢生錢,因而攤子也鋪的最大,不但在全國的大中城市都有票號分行從事彙兌,甚至有的分公司直接開到了莫斯科,成為一代跨國銀行,儼然本土的J.P.摩根。
晉商生意規模之大,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的也有所察覺。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當時的NO.1玄燁在下江南找美人兒的時候就發現了:“夙聞東南巨商大賈,號稱輻輳,今朕行曆吳越州郡,察其市肆,貿遷多係晉省之人。”富甲天下,連皇上都瞅上了,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吧。
來自介休、平遙、太穀、祁縣一帶的晉商,在發了財後,一是買房置地,一個勁地增加不動產,這才先在的王家大院、喬家大院留下來,給老謀子排些騙外國人的電影提供了絕佳的場地;他們手頭的閑錢,再就是玩了古董。“家家藏寶,戶戶賞古”成為當地的一種風氣——就像現在人們剛有了點閑錢,又都燒得搞起收藏和過家家式的“鑒寶”一樣。
張蘭就是這麼一個位處晉中,擁有千年曆史、商賈雲集的古鎮,隨著晉商的發跡,這裏在明清時期就成了一個古玩的集散地,各位爺們幾百年來懷揣這各式寶貝,在這裏淘買淘賣,雖然厚實曆經過“三反”、“五反”、“*”等一連串的浩劫,不少祖宗們留下的東西都灰飛煙滅了,但幾百年的傳統仍頑強地在這兒紮住本了。
經濟搞活以來,就像吳橋人又摞凳子頂缸地開始玩雜技,固安的“禦花農”也重新收拾家把勢種花,張蘭人自然是又操起最拿手的古玩買賣來。雖說東西流散了一些,但好在藝不壓身,局不易動,幾個幾十年前就在玩古董圈裏享有盛名的老人登高一呼,頓時天下雲集相應,模式是現成的,傳了十幾代也沒啥紕漏,所以一個新鮮的直冒熱氣的古玩集市便便欣欣向榮地成長起來。
從介休開過來的長途車剛進張蘭,初來乍道的張全林就被這個鎮子的架勢嚇了一跳:遠望去,連石碴當口都還新著的三座石頭搭成的巨大牌樓依次矗立在路旁。上麵所書的“神方”、“敦厚”、“至誠”清晰可見,蒼勁有力的行草鏤刻青石上,與當下的朔風白雪相得益彰,冷冷地注視著來往的車輛。張全林一行從那得有四五米高的牌樓門洞中穿過時,竟然有種從俄羅斯回來的士兵跨越凱旋門的感覺,他全身的每個毛孔都無疑感受到了一種厚重。
可是,張全林目關所及的另一個景象卻頓時把這中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肅穆感破壞殆盡——就在第一座牌樓外邊的樹上,沿道掛著兩條巨大的條幅。左邊寫著“熱烈慶祝第十三次全國藏品交流會隆重召開!”,右邊的條幅上寫著“熱烈歡迎各位朋友參觀指導!”
條幅刺眼的猩紅表示這剛剛掛上去不久,可這抹顏色與周遭的環境實在是不搭配。再加上右邊的條幅因為朝向迎風,呼嘯而過的大風已經毫不憐香惜玉地將上麵的一些字邊兒卷了起來,相信一小時後再看,紅布上麵剩下的就隻能是“熱列欠迎口立月又參見旨寸”,在幹枯的樹枝上抽風起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