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聽了忙笑道:“不用了,我們還是回去的好,反正兩邊離得近,你也一時半會兒不再回南邊去了,就在這裏多住些日子,讓管家把家裏的大小事情都給你順一便,將來你也好當家作主。”
“姐姐這是哪裏話,林家的事,自然還是姐姐當家,弟弟還要讀書,哪有那些心思管家事?索性姐姐已經管了這些年,就再辛苦些日子吧。”靖玉聽黛玉要把擔子往自己身上放,哪裏肯接。
黛玉便看看邊上的林安家的,笑道:“以後凡事都要回大爺一遍,大爺即便是不做主,也要讓他知道家裏的事情。”
林安家的忙鄭重其事的答應著。
黛玉便起身告辭,靖玉又挽留,黛玉笑道:“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今兒這句話總算有用的著的地方了,以後這家裏的事情,便都是你的事情了,我可要過幾年舒心的日子了。”
一時大家都送至門口,瞧著黛玉和水溶雙雙上了車,丫頭們也都拿著包袱跟上。馬車轉過門口的街道,沒了影子,靖玉方帶著家人回去。
夕陽似血,京都的街道上已然繁華。
黛玉和水溶的馬車路過一條鬧市,聽見外邊紛雜的叫賣聲,黛玉便好奇的透過車窗的細紗往外瞧,正好瞧見一個賣糖葫蘆的在路邊站著叫賣,便對水溶說:“涵之哥哥,我要吃糖葫蘆。”
黛玉甜甜的聲音讓水溶一下子想到了小時候黛玉圍著自己團團裝,天天要這個要哪個的時候,心中驀然升起一股溫暖的感覺,一時衝動,握握黛玉的手,笑道:“玉兒等著,涵之哥哥去給你買。”說著,便叫車夫停下車,然後一縱身便跳到了街上。
“唉,來兩串冰糖葫蘆。”
“好來您哪,三文錢一個,一共六文錢。”
水溶聽了,摸摸荷包,自己向來是帶著銀票出門的,左翻右翻也翻不出六文錢來,若是拿出銀票來,有怕人家罵他仗勢欺人,一時間便愣住,不知該說什麼好。
“唉,這位公子,一共六文錢。”買冰糖葫蘆的老漢在靶子上摘下了兩串冰糖葫蘆遞給水溶,一邊微笑著說道。
“啊,大爺,這個……”水溶遲疑了半晌,終於在荷包裏摸出了一張銀票,最小的麵額,十兩銀子的,這原是預備著大觀園裏若使喚小廝的時候,給的賞錢。
賣冰糖葫蘆的老漢一看這位富家公子拿出了一張銀票,便嗬嗬笑起來,“這位公子,你跟我老漢開什麼玩笑,我賣一輩子糖葫蘆也掙不了這些銀子,您這……讓我怎麼給你找錢呢。”
“大爺,謝謝您,我娘子非要吃這個,銀票你拿著,不用找了。”一聽這老漢沒罵自己瞎胡鬧,水溶的心便放到肚子裏,把銀票往老漢懷裏一塞,轉身便走。
“唉。公子!這……”賣冰糖葫蘆的老漢反映過來的時候,水溶已經到了馬車前,一邊把糖葫蘆遞給了黛玉,便要撩起衣襟上車,卻聽見背後有一個婦人高聲叫到:“北靜王爺!”
水溶心裏奇怪,大街上怎麼會有婦人叫自己?轉身看時,卻見一個二十多歲的美婦,手中牽著一個八九歲的女孩,一身髒兮兮的站在自己的身後。
“你是……”
“奴才給北靜王爺請安。”美婦見水溶回頭,忙拉著女孩給水溶跪下。
車中的黛玉聽這聲音好生耳熟,忙在車窗往外一瞧,那跪在地上的一大一小兩個髒兮兮的美人不是平兒和巧姐兒是誰?
“平兒,怎麼是你?快起來。”黛玉心中著急,便隔著車窗細紗喊了一聲。
“林姑娘!”平兒並沒有站起來,二是轉身向著車裏,哭道:“林姑娘救救我們。”
水溶見這兩個人跟黛玉認識,便道:“大街上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先上後麵的車,一切等到王府再說。”
後麵坐丫頭的車忙跟上來,平兒拉著巧姐擠進去,卻見車裏坐的正是芳官兒幾人。
幾人有拉著手,說了一回話,不多時便到了北靜王府,府門打開,水溶和黛玉的馬車直接駛進去,丫頭們的車都在邊上的角門進去,在二門上下了車,便有轎子過來抬著黛玉,水溶便在轎子前麵步行而入,轎子後麵跟著十幾個丫頭和平兒巧姐兒等人。
進了正房廳裏,黛玉忙把平兒和巧姐兒叫進來,讓人拿了衣裳帶著到後麵洗了澡,梳洗了,又叫人抬來一桌客飯,讓二人到廂房裏吃了,才請到正房說話。
平兒拉著巧姐兒進來,見了黛玉,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著說道:“奴才給林姑娘請安。”
“平兒,起來,坐到那邊說話,你怎麼帶著大姐兒在大街上遊蕩?又怎麼知道北靜王跟我在一起?還認識他?竟大著膽子喊住了他,這些日子你們都在哪裏?”黛玉見平兒形容憔悴,麵色蠟黃,全無往日的風采,心中亦覺得淒苦,再看巧姐兒全沒了當初那一份兒水靈靈的模樣,眼睛裏充滿了緊張,但眉宇之間已然帶著那一股傲氣。
“回姑娘的話,那日抄家,奴婢原帶著大姐兒去了城外莊子上,找劉姥姥,拖她老人家暗中幫著二奶奶置辦一點兒薄田,回來後便見府門口站滿了官差,跟邊上的人一打聽,卻是正在抄家,奴婢便嚇破了膽兒,忙叫趕車的帶著奴婢和巧姐兒往回走,卻正好遇見關了城門,尋常百姓不得隨意出入,沒辦法,奴婢便帶著姐兒尋了個小客棧住下,第二日又聽見隻把府裏的爺們兒下了大獄,,女人們都在下人院子裏關著,便想著,怎麼著也要見見太太和二奶奶。誰知到了門口才聽說太太跟二奶奶沒在裏麵,而是去了姨太太家裏。
我想,姨太太合家進京,一直住在咱們府上,哪裏會去她自己家?若說她們薛家的老宅子,奴婢也認識,若真的在那裏,自然也是能尋找的到的,於是奴婢便又帶著姐兒去了薛家的宅子,到了門口,隻見門上的鎖銅鏽斑斑,根本就沒有人住的樣子。
姐兒跟著奴婢跑來跑去,已經累的走不動了,我們身上又沒帶多少銀子,奴婢無路可走,又怕遇上壞人,便把鐕環首飾都典當了,換了粗布衣裳,帶著姐兒四處打聽府上的消息。
後來聽說是姑娘出了銀子,安置了老太太和大太太還有大奶奶,後來官府賣了原來府上的奴才們,奴婢尋到了林之孝家的,聽她說她的女兒小紅便是讓姑娘的下人出麵買了去的,原來的丫頭們如今都還在大觀園裏,還說姑娘如今已經是北靜王妃了。
奴婢心中真是替姑娘高興。剛才奴婢正帶著姐兒在大街上閑逛著,……尋些吃的,便瞧見了王爺買冰糖葫蘆。原來王爺到咱們家看望姑娘,奴婢是曾經見過的,況且那邊大路上停著北靜王府的馬車,奴婢便冒著犯上的死心,放膽子喊了一聲王爺。果不其然,姑娘便在車上。”平兒一邊流著淚,一邊說了這麼多話。
黛玉便知道當初巧姐兒和平兒失蹤的原因,一時也替她們主仆二人感到淒苦。便拭去了眼中的淚水,問道:“既然你找到了我,便是找到了璉二哥哥,想當初我母親過世,父親過世,璉二哥哥都是守在跟前的,我兩次進京,都是璉二哥哥接送,其間雖然是老太太的意思,但我總是欠著他一個人情,索性今兒一並還了吧。”
“姑娘!”平兒聽了這話,錯以為賈璉當日做的事情黛玉今日要清算,便普通一聲跪在地上,又道,“姑娘大仁大義,原是我們二爺的不是,不得已奉了上頭的話,對姑娘家的家產心存算計,但那也是不得已的事情,還有我們二奶奶……”
“你放心,好人壞人我還是能分得出來的。”黛玉見平兒緊張的樣子,淡淡的笑道:“我若想報複,焉得到了今日?當初你們二爺也並沒有吞沒了我林家的家產,他不過是從中賺了老太太幾兩銀子使罷了,最終也還是太太撈了好處,你們原也是被算計了的,如今還替人家背著黑鍋。罷了,過去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今兒天晚了,你便住一宿,明兒我叫人送你們兩個去見你們二爺,大姐兒總要跟著父親罷了,她奶奶也在那裏呢,不過璉二哥哥已經寫了休書給鳳姐姐,你們家的官司,你們自己打去吧,我可管不了這些。”黛玉說著,便打了個哈欠。
平兒什麼人,見黛玉這樣說,已經是千重萬重的恩典了,忙帶著巧姐磕頭謝恩,便跟著紫鵑下去,紫鵑和其他丫頭們又都勸了她幾句話,方各自歇下。
第二日,黛玉讓紫鵑帶著兩個婆子送平兒和巧姐到城西的小院子去,讓他們和賈璉團聚,誰知道賈璉卻不在那裏,邢夫人說出去謀差事去了,總不能一直指望林姑娘接濟。
平兒和巧姐便同邢夫人住在一起,紫鵑又同鴛鴦說了會子話,又留下了一些銀子,替黛玉在賈母麵前請了安,方坐著車回城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