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來了(1 / 3)

後宮裏的些微小事,除了寥寥幾個當事人以外,倒也無什麼臣民會去關心,現在整個京城,都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栓兒的登基儀式,又要安排著大行皇帝的喪儀。總算之前的謠言,終究並未影響到各部門的節奏,嗣皇帝登基時穿著的各式龍袍早就在加班加點地織造了出來,不然,登基儀還真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去,畢竟,也沒有讓嗣皇帝穿著太子服色行禮的道理。

皇帝登基,光是禮服就有袞冕服、皮弁服、常服、十二團龍十二章紋袞冕、青衣喪服等等,其中穿著場合不一,這袞冕服自然是最費工也最重要的,偏偏嗣皇帝身量又小,所有已有的半成品都無法更改,禮部、織造局諸人為此幾乎都快忙瘋了,除此以外,還有嗣皇帝佩戴的冠飾,也要現改——這還是登基中穿的一套,要知道在登基儀中參拜大行皇帝幾筵,祗告受命時,嗣皇帝又要穿著孝服,登基儀之後,百官朝拜完了要開大朝會,穿皮弁服,平時的禮儀場合穿常服,至於日常生活中穿的所謂龍袍,那倒是可以先緩一步了,先把這幾套重要的禮服做好,才是重中之重。

零零碎碎,事情不少,都很瑣細,但又萬不能出錯。大典上要是出了什麼紕漏,很容易就會被人指為不祥之兆,大行皇帝去了這些日子,連諡號、廟號都沒定下,可見這些日子群臣有多慌亂了。現在連更不能繼續出錯,應當以一場體麵而迅速的登基儀,來給這紛亂的春月劃上一個句號,再好生商議大行皇帝的身後事。

登基儀有外臣操心,女眷們要負責的就是培訓栓兒,讓他別在繁雜的登基儀上出醜。按太後的意思,栓兒最好連養娘也別帶,自己能把禮儀走下來。

這裏頭的用意,也不必明說——禮儀本來就是一門學問,愚笨不知禮,這兩個詞是連在一起的,徐循等秀女,當年入宮前要用半年時間來學宮禮,就是因為宮中朝中有許多言行舉止是和民間百姓不同的,這種反天然的禮節舉止,也是身份地位的體現。

平時見麵說話,已經有許多要注意的地方了,這天子登基儀,禮節有多繁雜那就不必說了吧?栓兒這麼小的年紀,日常節慶去文華殿接受一下百官朝拜,這點禮節是夠了的,但要能獨立完成一套登基儀,有板有眼,無需旁人襄助提醒,更不必一個養娘在旁手牽手的教著——儀態如果且還安詳穩重的話,自然也就體現了這孩子非凡的天分,俾可在群臣心中建立一個很不錯的第一印象。

栓兒在清寧宮待的那幾天,當然是好吃好喝,他精神上似乎沒有感受到什麼壓力,人還挺安詳的,出席大行皇帝的一些喪葬活動,也是表現得體,起碼沒有出現抱著養娘腿哭鬧的事情。眾人一方麵欣慰於他的平靜,一方麵又難免有點懷疑栓兒的智力,畢竟也是當太子開蒙,立刻就要出閣讀書的。父親去世,他被抱離母親宮裏,跟在祖母身邊,應該也沒少聽見襄王的名字,這要是一點異狀都沒察覺出來,隻能說這孩子也有點太遲鈍了。

不過,遲鈍也有遲鈍的好,起碼麵對大陣勢被嚇到的可能性減弱了不少,這幾日六尚、二十四衙門和禮部衙門的讚禮官都有來教太子在登基儀上要行的各種禮儀,倒也都是讚不絕口,說他又安詳又穩重,極有人主風度,反正就是怎麼吉祥怎麼說。——盡管知道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但太後和皇後都很吃這一套,唇邊均是浮上了笑容。

宮裏如今,就餘下這三個主子了,靜慈仙師勉強算第四個,這四個女人彼此之間恩怨糾纏、關係複雜,卻又不可能繼續避而不見,總要打上交道,隻好硬著頭皮,都是若無其事。反正,現在連皇帝都去了,話事的男人又還沒長大,再說,等他長大後,以他為核心的爭鬥,自然會發生在他的女人之間。徐循這一輩的故事,已經隻剩下一個尾聲,不論長短,終究已是要從舞台上退下,頤養天年去了。

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反正如今宮中大權,倒隱隱有些為外臣左右,太後有檔庫裏的那個把柄在,已經是主動交權,放手朝政。一旦失去對朝廷諸臣生殺予奪的大權,她的權威,頓時大大減弱——這個尊長一旦少了籌碼,四人之間,或者是互相牽製,或者是早有前議,不能不踐諾。總之四人身份,居然倒有些隱隱的平等味道,誰也不必完全看誰的臉色做事,大家都能有話直說、就事論事,又反倒是要比從前的暗潮洶湧好得多了。

依尊卑坐在一處,看著栓兒演練過了那複雜的五拜三叩禮、告天地禮、升座禮,受拜禮等等一係列禮儀,見其舉止果然也稱得上雅重,太後和皇後麵上都露出滿意之色,個人誇獎了幾句,皇後便道,“三日後的登基儀,栓兒你一個人能行嗎?”

她話音剛落,太後眉頭就是微皺,卻先不說話,而是含笑目注栓兒。栓兒在四人的注目下,倒也未有不安,而是點了點頭,清脆道,“我不必旁人帶我,自己能行。”

眾人不免都勉勵、誇獎了幾句,栓兒站著聽了,亦是不喜不怒,還真有點氣度出來。徐循見了,心底暗暗稱奇,她是看著栓兒長大的,也就是去年春天,這孩子還是大說大笑的,幾乎毫無城府,一團天真浪漫。要說起來,從夏天皇帝那一病開始,也許是因為羅嬪去世,他實在是成熟了不少,簡直和壯兒一般,性情大變,隻是壯兒是變得有些陰鬱,而栓兒卻隻是變得沉默寡言,就是在皇後跟前,好像也沒什麼多的話。

身為嗣皇帝,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過了一會就被帶出去給大行皇帝行禮了。待他去了,太後才道,“已經要即位,日後,這個小名,可棄去不用了。”

身為皇帝,就算再小,也得當作成人看待了。徐循等人當然都有小名,不過入宮以後,誰也沒有口裏趕著別人叫小名的。皇後在這件事上沒和太後強嘴,點頭歎道,“日後,就按排行來稱呼吧,皇帝的名字,也沒有隨處亂叫的道理。”

說著,亦不免露出些許傷懷之意——大郎這稱呼,在宮裏曾有三十多年專指一人,如今一樣的兩個字,從此卻要指向另一人了。

大行皇帝崩逝至今,也有半個多月了,隻是各色事件波瀾起伏,這幾人誰也沒有好好悼念過他,被皇後這一說,太後和徐循都露出戚容,唯獨靜慈仙師若無其事,見三人都不說話,便發問道,“說來,這西宮還未修建完全,兩位娘娘搬遷進來以後,是否住在長安宮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