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了,動了,狗剩的手腳動了!這下好了,這娃要是有個好歹,可讓李氏怎麼活吆!”
耳邊傳來一陣嘈雜聲,六歲的陳永安被人橫臥在河邊大柳樹斜伸出去的粗幹上,腦袋和手腳都低垂著,暈暈乎乎的。他隻覺得全身濕冷,胸腹部硌得慌,努力想要翻個身,卻一點力氣都提不上來,肚子裏一陣翻湧,又是一口渾濁的河水嗆出了口鼻。
“怎麼回事?我不是被潮水衝走了嗎?”記憶一點一點回到腦海,“那個小姑娘怎麼樣了?有沒有被岸上的遊客們拉上去?”陳永安的思維逐漸清醒,他想起了那個一年一度的錢塘江大潮湧來時,還在江邊低窪處直播的小姐姐。
“衝動是魔鬼啊!她不要命了,我怎麼也那麼傻呢?下意識地就跳下江邊大堤去救人,麵對大自然的偉力,個人的力量又怎麼能夠去抗衡?水性再好也撐不住啊!”
“想我陳永安十年寒窗、潛心苦讀,好不容易研究生畢業,美好的生活正在向自己招手,卻為了一個不相幹的陌生人以身涉險,尤其還是一個不愛惜自己生命的蠢貨!”陳永安自責不已!
“可是眼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就要被洶湧的江水卷走,自己能做到無動於衷麼?”陳永安抿心自問,“倘若下次再遇到這樣的情況,我該怎麼辦?救還是不救?”
下意識地,陳永安甩了甩頭,似乎想把這份糾結遠遠拋開。
“狗剩的頭動了!他甩頭了!柱子爹,快快快,再拍拍狗剩的後背哇!”
瞬間,一隻溫暖的大手又持續不斷地在陳永安的後背輕拍了起來。
“狗剩?狗剩是誰?一隻可憐的狗嗎?周圍人說話怎麼那麼奇怪?嘰嘰呱呱的,口音似乎有點熟悉,可又聽不太懂!”正在感慨自己救人“衝動”的陳永安,聽著周圍的嘈雜聲,很想大聲說一句“請講普通話,謝謝!”
“這是哪?誰能在八月十五的錢塘江大潮裏把我救上來?”
陳永安正在努力思考,突然,無數的記憶就像開了閘的洪水,一下子衝進了他的腦海。
疼!疼!疼!
陳永安隻覺得腦袋就像要炸裂似的,忍不住就想伸出雙手捶打自己的頭。
“柱子他爹,老陳家的狗剩這是咋了?怎麼還打自己了呢?莫不是嗆水嗆傻了?”大柳樹邊的吳嬸疑惑地看向一直輕拍著陳永安的柱子爹。
“俺——俺也不知道哇!這孩子怕不是受了驚嚇,腦子不好使了?”老實憨厚的鄉下漢子也是滿臉疑惑,“要不,咱先把娃放下來?”
此刻的陳永安麵色蒼白,低垂著的腦袋上似乎升騰著白色的霧氣,雙手握拳時不時地捶打自己的腦袋,嚇得圍著大柳樹的兩個大人有點不知所措。
“瘋了,瘋了!狗剩肯定是嗆水嗆瘋了!”一個少年人的大嗓門大聲嚷嚷起來,“阿娘,狗剩的腦子肯定壞掉了!”
“狗蛋,瞎說啥呢!”吳嬸大聲嗬斥著少年人,自己卻情不自禁地尋思起來:也沒聽說過有人落水後會打自己腦袋的呀,陳家的小娃娃,莫不是真的嗆水嗆傻了?還是說,這河裏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被陳家的小娃娃給撞上了?
陳永安此刻已經顧不上他們了,他的腦海裏兩個人的記憶不斷對衝融合,一幀幀記憶的畫麵破碎、重組,再次破碎,再次重組。
一會兒是陳永安在大學自習室裏認真學習的身影,一會兒又是一個小男孩孤單地躺在破舊低矮的茅屋裏的畫麵,兩者衝撞在一起,相互糾纏,光怪陸離。
畫麵不斷切換,喝藥的小男孩、哭泣的小男孩、露出純真微笑的小男孩,和陳永安不同場景、不同時期的身影不斷交替出現,相互糾纏,相互融合,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我是誰?
我是陳永安,那狗剩是誰?
我是狗剩,那陳永安又怎麼在自己的腦海裏?
……
不知過了多久,兩個意識終於融合,腦海裏所有的記憶碎片漸漸合而為一。陳永安腦仁的刺痛也逐漸平息下來,他整個人就像剛剛才從蒸籠裏出來一樣,全身熱氣騰騰,差點就虛脫了。
罷了罷了,原來作為陳永安的自己,已經在救人後被奔騰的錢塘江大潮卷進了江心,溺水而亡!
但不知什麼原因,自己的意識竟然意外地在這個同樣是溺水,但卻幸運地被人救上岸的六歲小男孩體內蘇醒了過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