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副肮髒心肝的人,便懷著這樣陰暗的心態上了美麗的閭陽山。
純陽觀裏,程少伯與智遠長老共同接待了兩個陰險的人。
善良的程少伯早已忘記四十幾年前那一麵之交,笑著稱方誌武“方副部長”。
智遠長老此生此世,第一次會見如此之高身分的政府官員,連稱“貧僧”、“老衲”,很有些誠惶誠恐。
方誌武首先傳達了毛澤東主席的口諭,大體內容是:一,信收到,對程少伯能坦言時弊,深表感謝。二,對信中所提興修水利貽誤藥材生產事,責成國務院近日發布公告來糾正。三,興辦速成中醫培訓班建議非常好,特派有關人員趨前具體請教,望詳細指點。
程少伯聽完,深受感動,對方誌武道:“主席從諫如流,實為難得。”
方誌武笑了笑說:“那就請少伯先生賜教吧。”
程少伯連說不敢,野叟村夫一孔之見而已。隨後把自己與智遠長老的一些設想簡要說了一遍。最後歸納說:“目前國家百廢待舉,百業待興,用錢之處很多,各地若能因地製宜,因陋就簡,群策群力,便可白手起家,幹成許多事情。”
“說得好!說得好!”方誌武連連頷首稱是,“少伯先生果然滿腹錦繡,字字珠璣,所作設想既高屋建瓴,又腳踏實地,誌武今日獲益匪淺!”
坐在一旁的智遠長老聽到方誌武自報家門,不禁一震,忽然插話問道:“方部長尊諱怎麼稱呼?”
“方誌武。”方誌武顯然不高興這個多嘴和尚的問話,淡淡地答。
“是遼中台安人嗎?”智遠長老對方誌武的反應全不在乎,隻管問道。
“你怎麼知道?”方誌武有些詫異了。
“你母親叫任惠賢?”智遠長老的聲音明顯有些顫抖。
“對呀。你是……”
“我原籍也是台安,名叫方村橋,就是給你起這個名字的人。”
“什麼?”方誌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就是……爸爸?”
三
程少仲氣呼呼闖進純陽觀東跨院時,智遠長老父子已經止住唏噓。
“方誌武!”程少仲直接衝到方誌武麵前,厲聲問道:“你為什麼派人劫持私有財產?”
“哦!少仲同誌,你這是什麼意思?”方誌武故作莫名其妙。
“怎麼回事?”程少伯也有些詫異。
“他派人在錦州火車站攔截了杏陵,沒收了他隨身所帶的《驗方》和所有論著。杏陵剛才發電報來告訴我的。”程少仲說完又指著方誌武問:“有這事沒有?”
方誌武雖有幾分尷尬,卻依然從容不迫道:“不錯,今天早上廣寧公安局在錦州火車站截獲一名英籍華人竊取的我國中醫驗方若幹和醫學論著數卷,他們打電話問我這些東西算不算國家機密,我說這當然是國家機密。他們又問我該怎麼處置,我說沒收東西放人。現在看來,那英籍華人定是少仲同誌的公子了?這真是多有得罪。不過,作為衛生部下來的人,遇到這種事兒,我不這樣做又該怎樣做呢?”
“可那是我家祖傳的驗方,並不是什麼國家機密。再說,是我們讓他帶走的,他也不是什麼竊取!”程少仲還是餘怒不息,“你這是侵犯人權!侵犯私有財產權!也是濫用職權!”
“哈哈哈哈!……”方誌武突然仰天大笑,然後連連搖頭,用充滿訓示與羞辱的口吻說:“少仲啊少仲,你這脾氣一定要改一改呀,我們雖然曾經是平起平坐的同事,可你現在畢竟是右派分子了,和當年在洛杉磯法庭上指著鼻子訓示我的時候不同了。我現在是衛生部副部長,我說那些驗方是國家機密,就是國家機密。我說沒收,就得沒收。你要認為這是侵犯私人財產權,濫用職權,再去起訴我,像當年在洛杉磯那樣,我等著。”
“姓方的,我認識你了!”程少仲似乎不願與方誌武多做計較,說完,匆匆進了屋。
程少伯此時才意識到這個方誌武就是當年來家謊報死訊的壞蛋,不禁怒火中燒,上前質問道:“原來你就是當年謊報少仲死訊的那個姓方的?”
“終於想起來了?”方誌武有些得意地說,“我以為你早把這事兒忘了呢!”
“你!……”程少伯想上前進一步質問,忽然意識到什麼,回頭看了看麵色鐵青的智遠長老,又止住了。
方誌武此時也發現了智遠長老神色不對,忙上前解釋:“爸爸!……”
“不要叫我爸爸!”智遠長老厲聲製止了方誌武,“我沒你這兒子!”
“也好。”方誌武尷尬地笑了笑,接著說:“那您也先別生氣,讓我把話說完——我剛到廣寧就聽到右派分子程少仲要潛逃國外的消息,所以,才派人先截了他兒子程杏陵,目的是讓他知道知道,他要潛逃是沒有好下場的。這也是為老朋友負責嘛。還有,我剛到藥王廟鎮,又聽說程少伯先生與程少仲兄弟合夥敲詐日本人川島太郎的錢,要敲詐一百萬美元,人家給了五十萬美元,還逼著人家給自己樹碑立傳,這是很有失國格的事——程少伯先生現在這裏,您可以當麵對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