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之幽靈(1 / 3)

在這個山峽裏,河鹿蛙一叫,石桶花一開,那就春意闌珊的時候了。

河鹿蛙,正好從小學畢業的日子前後,以及新芽繡遍了白白的河灘的時候。

開始鳴叫了。嘻,嘻,嘻,就像吹那古老的日本笛子一般的聲音;與其說那是春天的聲音,還不如說它是秋天的更合適。

因為放春假,從城市到溫泉來的少女說:

“啊,秋天的蟲子在叫哪!”那叫聲吸引她們的眼光離開溫泉旅館的欄杆,朝著月明中略顯朦朧的白色河灘望去。

所以,離開學校去遠處旅行的少女們,把這河鹿蛙的鳴聲,一定當作故鄉的聲音深藏於胸中的。

片岡千代子先生遷居於這個山麓的村莊的時候,也正是這些少女們離開此地的時候。

從東京要坐六七個鍾間的火車到達鎮上,再從這裏走十六七公裏的路,名副其實的鑽山,最終到達一個荒涼寂寞的山村,但它從源賴朝時代①開始就噴湧溫泉,所以從鎮上來的長途客運汽車和運貨卡車全通了。運貨卡車所運的貨物主要是:大米、鮮魚、大豆、醬油等等,基本上全是山裏人吃的東西。這些貨車雖然不是載著滿車花束進來的,雖然沒有小蒼花、香豌豆花,但是卻像春天的報春花那樣美好,原來除了那些吃的東西之外還有年輕女人喜愛的色彩鮮的貨物。也就是平時那些喜愛活耀的麗人們身上所用的東西。

①鐮倉幕府第一代將軍(1147-1199),武人政治的創始者。源賴朝的第三子。因為平治之亂,被流放於伊豆。但1180年奉以仁王的令旨,舉兵追討平氏,兵敗石橋山之後,於富士川大獲全勝,最後,壇之浦一戰勝平氏。入京為右大將,不久於鐮倉開幕府,1192年任征夷大將軍。後因大殺功臣與至親骨肉,死後勢力頓衰。

本村的少年們正在用青竹子做的水槍打水仗。少年們高興得不得了,因為從今天起水不涼了。臨街的那家大屋子牆裏麵的和大路上的一共兩撥人,他們都把水槍插進道旁小溪的水裏,用水槍對攻,個個都像落湯雞一般,簡直就像消防隊的消防演習。但運貨卡車一到,他們暫時停住手,都說:

“哎呀,可真漂亮啊!”

“誰來啦?”

“新媳婦到啦!”

他們邊說邊看著卡車。

那卡車停在村頭上的山茶林前邊了。

“山茶林”,這個詞兒懂吧?這山茶林的山茶有三四十棵,請你想象一下,這三四十棵山茶長在一片地上造成樹林的風景吧。可得知道,這裏不是南國吧?可是那葉子上油光閃閃的濃綠,那花耀眼般厚重的深紅,不表明這地方確屬南國又是何方?

“去薔薇之家的!”

“到薔薇之家去的呀!”

“來薔薇之家的!”

山茶林前邊的少男少女們這麼喊著跑過來了。運貨卡車停下來,那就證明薔薇之家來了新住進來的人。薔薇之家就在山茶林的上方。

但是,嘴時喊著:

“薔薇之家呀!”

“薔薇之家的!”

那些少男、少女們的臉上顯現出來的輕微不安,是不能視而不見的。

為迎接那鮮豔的包裹而從薔薇之家下到山茶林前的,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人。

“啊,是她呀!”

“可能是到溫泉休養來啦。”

“不是,她是這次調到這個學校來的。名叫片岡的女老師。”

頗以作此說明為自豪的,是個名叫光子的少女。

“啊!”少女們懷著激動的心情互相摟著肩頭點頭行禮,而且臉有些紅了。

“不知道教幾年級呢。”

“說是替下村老師的,一定是我們班。”

說這話的也是光子。她是小學五年級學生。

“可是又得住在薔薇之家吧。”

少女們的臉變得陰暗了。

這個山峽,正因為它北連深山,那裏出產的物資,使全村各戶比較平均地受了益,所以沒有日子過得困難的戶,也沒有外地來此落腳的戶,因此。全村像杉樹林那樣安安靜靜。不論任何人家,就是早晨的麻雀也毫不擔心有什麼會驚擾它,悠閑地站在屋簷放聲歌唱。哪家的院子都有蝴蝶來拜訪,盡情嬉戲。這不是語言的誇張與修飾。沒有花圃的人家是根本不存在,因為這兒的花都是這一家的分給那一家,盡管沒什麼名貴品種,無非都是些大雨花、波斯菊、菊花等等,但是,說它是花的村莊卻一點也不算誇張。

這個花的村莊裏的“花的人家”就是薔薇之家。這個村莊的出租房屋,惟有這薔薇之家一處。這家房屋四周全是薔薇。與其說薔薇樹籬包圍著這座房子,倒不如說薔薇埋藏著這座房子。東邊的門口是薔薇,南邊的院子栽著薔薇,北窗有薔薇窺窗,西牆有薔薇托身。是誰建的這所房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