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遜小姐無表情地打開她沒收的紙條,看了一眼,眼眉隻是稍稍動了動,立刻又安安靜靜地看她的書。
花代仿佛胸部被捆得緊緊的,簡直失去了把答卷送到講壇上去的勇氣。
過了一會兒,下課鈴響了,花代的腳好像顫抖著走過來。
“好,到時間了。把答卷送來。”
傑克遜小姐對剩下的學生們說完,便過來收答案。她對花代說:
“井上君,馬上到我的辦公室來。”
說完她就和花代一起走出教室。
“這是怎麼回事?”
傑克遜小姐用流暢的日語開門見山地問花代。她把雪子給花代的紙條桶在她的眼前……
花代抬頭瞥了一下,但她立刻低下頭來。站著的腳感到直打軟兒。
怎麼回答才好?她自己根本沒做什麼錯事。
但是,為了托詞支吾過去,就必須把最好的朋友雪子的名字說出來,這樣的事她是不可能做得出來的。況且,過去考試時雪子決沒有幹過這種事,這回是怎麼啦?
花代一直沉默著。
“你承認這個嗎?”
傑克遜小姐用有些著急的聲調重複說了一遍。
老師問的是你承認嗎?花代想,承認,是什麼意思。是承認自己寫了?承認做了錯事?
花代依然沉默。
“不是我寫的!”
她想明確地這麼說,但是話沒說出來。
花代小小的胸膛已經是滿懷決心戰鬥到底,木然而立。
“為什麼不回答?……好,井上君,你這回沒分,零分。我最討厭不誠實,好好想想吧!”
傑克遜小姐緊皺著眉頭,開始整理桌子上的什麼。
這時,下一節課的鈴聲響了。
“好,先好好想想!”
老師又說了一遍。
花代行了禮板著臉走出屋子。
那天是周六,二年級的課到此結束。
花代回到教室時,同學們已經回家了,教室裏隻有雪子和值日生。
“請原諒,呶,因為我,你挨了申斥吧?是我,這你說了嗎?”
雪子說話的聲音是顫抖的。
“呶,我去認錯。受申斥的應該是我。”
她此刻已是十分頹喪。
花代看到瘦瘦的雪子臉色發青,覺得雪子夠可憐的。
方才自己挨申斥的時候,自己內心深處還想過,隻自己一個人挨申斥不公平。但是,傑克遜不問青紅皂白,不弄清事實真相,就想當然地覺得該由自己一人負責。
想到這兒,花代忽然堅強起來,但似乎為了讓雪子放心安慰她說:
“別那麼操心吧。什麼事也沒有!”
“可是,我可太對不住你了。”
“要是那麼想,那就從此以後在考試的時間裏不幹那種事。這不就完了麼?”
“那麼說,你沒提我啦?”
雪子吃驚地望著花代。
讓你也挨一番申斥,那就沒必要了。那道題我也沒做出來。因為沒有做出來,就以為是我寫的,所以,再分辨也沒用啦。那道題呀,連我也想悄悄地問問你呢。”
“哎呀,我不是為了向你請教問題才寫的呀。我隻是想跟你說:我心裏挺難過,無緣無故地就做不出來。”
“就算是那樣吧,老師不明白這種事,被懷疑成什麼,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可也是。”
雪子盡管這麼說了,但是她好像下了決心地說:
“錯在我這裏,我去老師那裏說說這事。”
說完,她一個人出了教室。
“啊,等等,等等。”
花代追了出來,製止雪子。
“你認為那是不對的,這就足夠了。其餘的我一個人處理吧。”
“可是……”
“好啦!”
花代緊緊摟住雪子的肩膀。
雪子有幾分擔心,但是,對於愛護自己愛護到這個地步的花代,感激之情難以言表,幾乎落淚。
“總而言之,今天回家。我也想想。即使對老師認錯,也許還有個方法上的問題。怎麼認錯好,留待星期天去想吧。”
花代如此這般說了一番。然而雪子仍舊不死心地說:
“可是,可是,讓你一個人當壞人,我決不幹那種事。”
花代顯出生氣的樣子,故意快步走出校門。
雪子立刻追上前來。
星期天早晨,和往常一樣,花代同和子去了教會。
禮拜之後聽牧師講,要愛鄰人,自己負罪等等的話,今天覺得那話句句有深意,昨天好樣庇護雪子,和牧師講話的內容完全相符,所以花代得到安慰。
花代想,為了雪子,無過而遭斥責,雖然令人深感遺憾,但是因為這遺憾就把雪子牽連進去,自己就心安理得了麼?
從昨天起,淨想這回事,有心幫助朋友一類的英雄氣概充滿腦子。今天早晨聽了牧師講話,就覺得:
“自己的所作所為,夠可以的了。”
於是心也平靜下來,心情舒暢。
花代甚至於對親姐姐和子也沒提一句學校裏發生的事,而是艱難地把它藏在自己的心裏。
從下午開始,姐妹打掃院子。
“花代,你拔從楓樹到何樹那裏的草,我管從紫陽花到杜鵑這一段。”
劃定兩人分擔區域,兩人便開始拔草坪裏的雜草。
這年春天,小保姆阿正嫁了人,從她走後母親就沒有再雇人,什麼活都是自己幹。
“非得人照顧不可的人沒有啦。正好當作很好的運動。媽媽樂意幹,覺得滿有趣。她說,你們也開始學著幹幹吧,權當見習,幫幫忙吧。”
活忽然多起來了,看著每天忙忙碌碌的母親,姐妹倆他覺得不能坐著不動了。
“瞧這草,小小的個頭兒,可是根子倒壯實,真討厭!”
“草是越小越難拔。”
“唐菖蒲已經開得這麼旺啦,星期一帶到學校去一些,好不?”
花代這麼說。她今天情緒很好。
“對,對!明天上家政課。還實習洗滌。花代,你的圍裙沾上繪畫顏料,已經掉不了啦。把它拿學校去用漂白粉漂漂試試看。”
拔草坪上的雜草這活大體上幹完,兩人去了客廳,母親正在做水果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