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晚上,差點被麵條撐破的肚皮消了下去,之前非常期待的文庫本小說最後一章也迎向了令人心滿意足的大團圓結局,覺得差不多可以上床睡覺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放在床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我以為是簡訊,原本想明天再看,沒想到手機卻震動個沒完沒了。我這才想到那可能是來電振動,連忙把手機抓起來一看,熒幕上顯示著「小佐內由紀
手機」的字樣。
接到健吾打來的電話已經夠令我吃驚了,小佐內同學更是八百年沒有打過電話給我。我試著回想上一次是什麼時候……可是不管我再怎麼用力地回想,就是完全想不起來。我甚至覺得這可能是她第一次打電話給我。是有什麼大事嗎?我有點緊張地按下了通話鍵,隻見小佐內同學的聲音像潮水一樣地湧了過來:
「啊、小鳩同學,你睡了嗎?不好意思,這麼晚打電話給你。」
「不要緊,我還沒睡。」
「今晚好熱喔!害我都睡不著。」
因為是夏天嘛!從小佐內同學家那棟大樓的隔間上看來,她們家應該是屬於中產階級裏比較有錢的那一層,所以她房間裏不可能沒裝冷氣吧!
「那出去吹吹風會好一點。……那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嗯,是有點事。」小佐內同學的語氣裏透露著些許的不安:「就是啊,小鳩同學,你前幾天說過要和我一起去逛『三夜大道感謝祭』對吧?」
「啊~嗯。」
我回答得含糊不清。的確,前幾天我們吃完裏第四名的「冰淇淋雙球自由配」之後,在回家的路上的確討論過這件事。順帶一提,當時我屈服於小佐內同學的淫威,隻能點黑芝麻冰淇淋和豆漿冰淇淋的組合,但是我心裏比較想吃的其實是普通的抹茶冰淇淋。不過,真不愧是被小佐內同學看上的甜點,黑芝麻冰和豆漿口味都出乎意料的好吃,所以也無所謂了。
那一天,小佐內同學假裝不經意地問我「三夜大道感謝祭」那天有沒有事,而我也隨意地回答她:「我想應該沒有吧!」
或許是聽出我的聲音裏一點幹勁都沒有,小佐內同學突然拔尖了聲音說:
「沒問題吧?你那天真的沒事吧?」
有必要問這麼多遍嗎?
「……沒事啦!真的沒事,我會去的。」
說完,話筒那頭傳來小佐內同學似乎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聲音也變得柔和了:
「是喔!那就好……我一直以為我們還沒有約好……」
我把手機換到另一隻手去。
「你這麼想去啊?」
「當然啊!」小佐內同學的聲調裏充滿了熱情:「爬也要爬去!」
「有這麼嚴重嗎?我不是要潑你冷水,但我想那隻是很普通的商店街活動。」
「你聽我說,」小佐內同學像是在教育三歲小孩子似的一字一句娓娓道來:「『三夜大道感謝祭』本身的確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商店街活動。問題是,就在三夜大道上。在這個城市,如果要買日式糕點的話,絕對是頂級首選。這是常識喔!」
我還真想知道哪個三歲小孩子會有這樣的常識啊!
「還有,你還記得嗎?我給小鳩同學的那張地圖上也有這家店吧!」
「嗯,記得啊。」
前幾天在速食店裏遇到健吾的時候就有看到。我還記得店裏賣的東西是——
「你還說這家店賣的蘋果糖很好吃對吧?」
「沒錯。」
不知道小佐內同學在電話那頭是什麼樣的表情。
「可是不管再怎麼說,蘋果糖畢竟隻是一種糖果,本來不應該列入指南書裏。可是的蘋果糖和別家不一樣,你知道嗎?是完~全不一樣喔。」
「喔……」
「每年隻有一天,也就是隻有『三夜大道感謝祭』這一天,專賣日式糕點的會在店裏擺出用一整顆精挑細選的蘋果,再裹上店家特製的糖衣做成超級好吃的蘋果糖。蘋果都是選用味道比較酸的品種,在客人點餐之後才開始削皮。糖衣也不會太甜,總之就是剛剛好;而且絕對沒有添加任何人工色素,呈現出最自然的金黃色,然後在蘋果上薄薄地裹上一層。那種酸酸甜甜的絕妙滋味,絕對可以顛覆蘋果糖在你心目中的刻板印象。」
居然還顛覆印象耶,太嚴重了吧……
「今年夏天,我向小鳩同學介紹過各式各樣的店對吧!但是,如果沒讓你吃到這裏的蘋果糖,就等於是沒向你介紹到真正有價值的店了!」
所以這次才是真正有價值的店嗎?那我是不是要跪坐著聽才比較有誠意?
問題是,為什麼我始終無法讓小佐內同學了解,我其實並沒有那麼喜歡吃甜的東西呢?算了,既然她那麼期待的蘋果糖,我也沒有必要潑她冷水。
我小心翼翼地說:
「那我就拭目以待囉!明天直接約在那邊好嗎?」
小佐內同學沉默了一下。莫非是她的高見還沒有發表完畢就被我打斷,現在覺得有點不爽嗎?過了一會兒,小佐內同學的語氣突然又變得非常冷靜沉著。
「……不,不要直接約在那邊。你先來我家一趟,然後我們再一起過去。就這樣……時間是明天一點,地點在我家。」
「一點嗎?我知道了。那就明天見囉!」
「別忘囉!」
「嗯。」我敷衍地應了一聲,正打算掛電話的時候,小佐內同學又補了一句:
「這可關係到今年夏天的回憶能否有個完美的句點呢!」
……希望會是美好的一天。
……八月十八日晚上十一點二十分左右,石和馳美接到了川俁早苗打來的電話。川俁向石和報告有關於小佐內由紀在第二天,也就是十九號的預定行程。
電話裏,石和要求川俁幫她執行她們事先在幫派裏討論過的計劃。川俁雖然很委婉地請求石和停止這項計劃,但是以兩人的權力關係來說,石和根本不可能聽從她的建議。
和川俁講完電話之後,石和又發簡訊給其他的成員,針對第二天的計劃下達指令。那封簡訊後來都留在石和以及收到石和指示的各個成員的手機裏。
當天晚上,木良市的氣溫始終居高不下,是今年夏天最難以入睡的一個夜晚。
2
從前一天晚上就開始籠罩的那層厚厚的烏雲,到了第二天早上變得更厚了,實在稱不上是適合辦活動的天氣。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一天晚上的熱氣沒有充分地散去,第二天也是從一大早就很悶熱,這種天氣害我更不想出門了。除此之外,昨天的湯麵似乎也都還堆積在我的胃裏,都怪我硬要吃下那些超辣的麵條……
約好的時間是一點。胃再怎麼不舒服,也還是得吃點東西才行,否則對身體不好,我啃了一片吐司之後就出門去了。雖然我很懷疑在舉辦活動的商店街是不是還能夠找到地方停腳踏車,總之我還是打算先騎腳踏車到小佐內同學家。
明明沒有出太陽,但氣溫卻還是不停地向上飆升,讓我有股想要把一切都拋開不管的倦怠感。再加上我提早出門,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摸,就連腳踏車的踏板我都踩得有氣無力,光是住宅區那條窄窄的上坡路就幾乎要了我的小命。
半路我忍不住跑去便利商店吹了一下冷氣,所以當我到達小佐內同學家的大樓時,已經是約好的一點,時間過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快。話說回來,這些人怎麼一個比一個沒禮貌?就在這一個禮拜內,昨天健吾突然找我,今天小佐內同學竟然要放我鴿子?
已經來到她家樓下了,我索性坐電梯到三樓,按下小佐內同學家的門鈴,前來開門的不是小佐內同學,是一位眼睛和鼻子都長得跟小佐內同學很像的女士。
在這之前我就已經來過小佐內同學家好幾次了,但是每次我來的時候,都隻有她一個人在家。我從來沒有問過她家裏的事情,我隻知道她家是雙薪家庭。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小佐內同學是故意挑家人不在的時候才找我來的。我本來以為今天也是這樣,所以當我看到小佐內同學以外的人出現時,還真是嚇了一大跳。
那名女士看著一臉驚訝的我說:
「歡迎,你是小鳩同學吧?」
不是要拍誰的馬屁,我是打從心裏覺得這個人應該是小佐內同學的姐姐吧!問題是我早就知道小佐內同學是獨生女。這麼一來……
「啊、初次見麵,我是小鳩。呃……您是小佐內同學的……」
女士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說:
「我是她母親。」
果然是這樣沒錯。小佐內同學之所以會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那麼多,甚至看起來像個小學生的原因,或許就是得自母親的遺傳吧!因為在我眼前的這位女性,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女兒已經讀高中二年級的人。雖然再怎麼看也不可能像高中生,但隻要換件衣服,說是大學生也絕對沒有人會懷疑的。
隻是,小佐內同學的笑容和她母親的笑容有著全然不同的溫差。因為小佐內同學的笑容和溫暖二字基本上是扯不上邊的。
我微微地點了個頭:
「您好……請問……小佐內同學……由紀同學在家嗎?」
「真對不起。」小佐內同學的母親把手放在臉頰上說:「那孩子出去了。不好意思,我想她馬上就會回來了。」
「她出去啦?」
明明是小佐內同學自己決定的集合時間說……算了,也許是臨時有什麼急事要去處理吧!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情況的。要晚點再來嗎?還是直接改約在三夜大道碰頭呢?我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門已經大大地敞開了。
「那孩子有交代,如果小鳩同學來了,就請你進來等她。所以請進來吧!屋子裏有點亂就是了。」
「不了,我……」
「來吧!請進。」
既然小佐內同學交代她母親讓我進去等她,就表示她真的馬上就會回來吧!雖然覺得有點尷尬,但是如果硬要拒絕的話似乎又有違小市民之道。我一麵用嘴裏含鹵蛋的聲音說了謝謝,恭敬不如從命地進屋裏去。
我坐在客廳裏。冷氣開得夠強,我體內和外頭的氣溫一起飆升的煩躁指數也一口氣降了下來。果然環境還是很重要的,光是涼爽就能讓人的心境產生這麼大的改變。
雖然小佐內同學的母親說他們家很亂,但是就跟我想的一樣,那隻是客套話。也許其他地方真的很亂也說不定,但是至少客廳收拾得窗明幾淨。基本上他們家的東西很少,再亂也亂不到哪裏去。問題是,當小佐內同學的母親請我坐在沙發上,並且笑容可掬地端出透心涼的麥茶來招待我的時候,我突然很沒禮貌地想起了一件事——我常常覺得小佐內同學的家裏太整潔了,整潔到一點生活感都沒有,就像飯店一樣,但是今天卻完全沒有那樣的感覺。當我喝著麥茶的時候終於發現了——讓我覺得沒有生活感的,或許並不是這個房間,而是小佐內同學本身也說不定。因為小佐內同學總是給我一種哪裏不是很正常的感覺。
當然,這點我也是一樣的,而把這些不太正常的地方給矯正過來正是我們的小市民計劃的主軸。
還有放在盤子裏的年糕片,真是豐盛的款待,令人好生感動。我端正地跪坐在低矮的茶幾前。
「謝謝你經常照顧我們家由紀。」
小佐內同學的母親向我低頭致意。我也連忙規規矩矩地回答:「哪裏,是我受她的照顧。」
但是……
「……」
我老是覺得小佐內同學的母親正在對我打分數。那股隱藏在笑容底下的微妙緊張感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雖然還不至於明目張膽地盯著看,但是投射在我身上的視線的確十分熱切,感覺就連我拿杯子的角度都要分析一番。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在臉上堆滿笑容再說,然後我馬上就知道原因是什麼了。哦~原來如此,做父母的當然會好奇,圍繞在可愛獨生女身邊打轉的蜜蜂蒼蠅到底有幾兩重呢?沒錯,就是這樣,小佐內同學的母親接下來的話更是印證了我的猜測:
「太好了,幸好是個端正的孩子。」
承蒙您看得上眼,我真的非常光榮。但是,我想您誤會我和小佐內同學的關係了……當然,我們是故意製造這種假象,好作為我們在學校生活的保護色。但是如果連家人都誤會了,這樣好嗎?
小佐內同學的母親哪會知道我心裏的遲疑,繼續說:
「那孩子實在太文靜了,所以我一直很擔心她在學校裏跟大家處得好不好。因為我和她爸爸都要工作,沒什麼機會可以跟她好好聊聊……」
「沒問題的,」我安慰她說:「她朋友好像還滿多的喔!而且個性開朗,大家都很喜歡她。」
雖然誇張了一點,但我說的都是實話。小佐內同學的個性在學校裏算很吃得開,就我所知,應該沒有人討厭她。雖然看似交友廣闊,但是卻都不到可以一起共度暑假的交情,這點倒是跟我一樣。
「這樣啊!自從開始放暑假以後,她在半夜裏講電話的次數好像也變多了,我還以為她一定是交到好朋友,總算放心不少……隻是沒想到是男生的朋友,把我嚇了一跳。」
小佐內同學的母親露出了安心的表情。我從來沒有聽小佐內同學提過她家裏的事,所以總覺得我們這樣背著她交換情報好像不太好。
我看了看手表。
「……請問您知道小佐內同學去了哪裏嗎?」
「不知道耶!」小佐內同學的母親又把手放在臉頰上說:「她說要去買點東西,中午之前就出去了。我也覺得她應該要回來了才對……真的很不好意思。這孩子到底在搞什麼鬼?」
不用那麼抱歉啦!
「中午之前……就出去了嗎?」
我們約好的時間是一點。中午之前指的至少也是十二點之前吧!事實上應該更早才對。也就是說,她已經去了一個小時以上。
這就怪了。她說要去買東西,可是我們等一下明明就要去很熱鬧的地方了。想買什麼東西的話,到時候再順便繞過去買不就得了。小佐內同學應該不是那種會不好意思的人吧!
然而……她還是出門了,那就表示小佐內同學真的隻是去附近買一下東西的可能性很大。因為隻是在附近,所以就算出去買一下也還是趕得上約好的時間。但如果是那樣的話,她買個東西要買到一個小時以上就有點說不通了。
我把我的推論整理一下,結果得到以下的結論——
小佐內同學應該是去買一樣這附近沒有賣,但是又不能跟我一起去買的東西。
……也罷,像那種東西,我隨便也能想出個一兩樣,等她買完就會回來了。雖然有一點尷尬,我隻是曖昧地笑笑帶過。既然對方又不是在興師問罪:「你跟我女兒到底是什麼關係?」,我也不需要太過於嚴肅。
之後我們又繼續在客廳裏聊了一些有的沒的。仿佛是唯恐好不容易才打破的沉默再度降臨,小佐內同學的母親不斷地丟一些話題給我,我也見招拆招地對答如流。主要都是問一些有關於小佐內同學在學校裏的事,可惜我都答不出什麼比較有趣的答案。如果她問的是國中時代的小佐內同學,那我就有很多趣事可以告訴她了,偏偏她就是不問。
也不知道我們僵持了多久,電話響了,剛好在我們討論到小佐內同學班上的級任老師的時候。
我本來還以為是手機,結果是客廳裏的家用電話。
「哎呀!不好意思,我接一下電話。」
小佐內同學的母親站了起來,拿起放在電視機旁邊的電話。
「您好,這裏是小佐內家。」
我喘了一口大氣,喝光杯子裏所剩無幾的麥茶。再看了看手表,已經過了一點半。我是不是應該傳個簡訊給小佐內同學呢?
我正打算把手機拿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
一個尖銳的聲音刺進我的耳膜裏。
「你是誰!」
隻見小佐內同學的母親緊緊地握住話筒,臉上的表情十分猙獰。一直到剛剛都還掛在臉上的那抹充滿社交辭令的笑容不知道消失到哪裏去了。那樣子實在太不尋常,就連我也嚇得呆住了。
問完對方是誰之後,小佐內同學的母親便對著話筒,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似乎是正專心地聽著話筒那頭的聲音。我雖然也豎起了耳朵,但是左聽右聽,隻聽見冷氣轟然運轉的聲音。
突然,她又發出尖銳的叫聲:
「等一下!讓我聽聽那孩子的聲音!」
可是對方好像沒理她,隻見她慢慢地掛上了電話。
看樣子發生大事了。我小心翼翼地開口:
「請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女兒……由紀她……」
雖然她的聲音十分虛弱,但是似乎並沒有因此而亂了方寸。隻見她又把話筒拿起來,用快速撥號的方式撥出一通電話。
十秒、二十秒……四十秒、五十秒。已經響了半天,對方似乎都沒有接電話。小佐內同學的母親終於宣告放棄,把話筒放了回去,這才像是第一次發現我的存在似的愣了一下。
「小佐內同學怎麼了嗎?」
很明顯地,小佐內同學的母親盡管力持鎮定,但是回答問題的語氣裏還是有著藏不住的心慌。
「這一定是惡作劇吧!是誰開這麼惡劣的玩笑……他們說由紀在他們手裏,給他們五百萬,由紀才能平安地回來。聲音很不自然,好像是透過什麼機器。」
用錢去把小佐內同學贖回來?
這該不會是……該不會是……
我的聲音也很丟臉地提高了八度:
「所以說……小佐內同學被綁架了嗎?」
她是受到驚嚇,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綁架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思嗎?隻見小佐內同學的母親露出一臉困惑的表情。
但事實上就是這麼一回事。她朝我點了點頭,眼神開始六神無主地在屋子裏飄來飄去。
「沒錯……就是這樣。由紀她……被綁架了。」
——計劃在八月十九日中午的十二點五十分左右實行。根據川俁得來的情報,石和一行人有三個埋伏在木良市本吉町三夜大道上,並且發現了當時隻有一個人的小佐內由紀。他們把小佐內團團圍住,拉到小巷子裏,先是撂下許多狠話威脅她,然後硬拖著她的手臂,把她拉到車站前的停車場裏,逼她上了事先停在那裏的車,把她給帶走了。
過程中,小佐內似乎非常害怕,把身體縮成一團,問她什麼也都答非所問。在被帶上車的時候曾經有過激烈的掙紮,但是被石和一打之後就乖乖聽話了。
事情就發生在熱鬧的大街上,當天因為要舉辦「三夜大道感謝祭」,所以是禁止車輛通行的。雖然人來人往的,卻沒有任何人對她伸出援手。街道的入口和出口雖然都有負責維持秩序的交通警察駐守,但是也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異狀。
3
無法跟小佐內同學取得聯係,又接到打來要求贖金的電話。小佐內同學的母親在麵對這件事情的反應上做出了非常正確的處理。首先,她打電話給自己的老公,告訴他有人綁架了他們的女兒,然後再打電話給警察。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打一一○報警的過程。以前我雖然也打電話報過警,但當時我是直接撥警察局的號碼。
「我剛接到一通電話,說我的女兒給他們添了麻煩,所以被他們抓起來了。如果想要她平安無事地回來,就要準備五百萬……嗯,我試過了,但是一直沒辦法連絡上她。」
然後我就被趕出來了。說趕出來是有點誇張啦!隻是人家的女兒都被綁架了,我怎麼好意思再待下去。
綁架。
綁架有兩種狀況,一種是用花言巧語把人拐走,也就是俗稱的誘拐。但是我實在無法想象小佐內同學會被花言巧語拐走。所以恐怕是被用暴力架走的吧!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
小佐內同學被綁架?為什麼?
第一個浮現在我腦海中的問題竟是——這是真的嗎?會不會隻是一堆謊言再加上巧合,目的其實隻是要向小佐內家騙錢的詐欺?如果是這樣的話,當小佐內同學的母親毫不猶豫地向警方報案時,這種詐欺手法基本上就已經破功了,問題是現在偏偏無法確認小佐內同學是不是真的落入歹徒手裏,該不會真的是……當然,我也不希望這是真的。
可另一方麵,如果小佐內同學真的被綁架了,那她現在是不是平安無事呢?我的胸口突然掠過了一絲不安。因為現在就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綁票勒贖的案件經常都會以撕票的結局收場。呸呸呸!我在烏鴉嘴什麼!
然而,真正壓在我心頭的烏雲,並不是上麵哪些問題,而是一股不真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懼。
「小佐內同學……」
我從大廈的三樓搭著電梯往下降。在電梯裏,我捏了捏自己的大腿。是有感覺到痛,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電梯正在往下降的關係,腳尖好像沒什麼知覺。
雖然我和小佐內同學在這之前也碰到過各式各樣的麻煩。但由於被我們當成人生目標的小市民是不會主動去招惹麻煩的,所以全部都是「不小心被卷入的」;而且那些麻煩頂多隻帶有一點點驚悚的氣氛,基本上都沒有切身的危險。
我們與生俱來的個性就是比較容易惹上麻煩,所以我們都會很小心地避開真正的危險。這可能是我們各自在國中時代所得到的各種慘痛教訓中所學會的自保之道吧!所以在這一年多的高中生活裏,我們過得都還算平穩。
問題是,這件事情可一點都不小市民,綁票跟平凡八竿子都扯不到一塊兒。既不像健吾留給我那張寫著「半」字的紙條一樣,可以毫不在乎地處理,就算解決不了也不會出人命;也不是我和小佐內同學上次那種以夏洛特蛋糕為賭注,你來我往的鬥智遊戲。這種活生生的案件反而讓我失去了對真實的感受性,隻感到一股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恐懼。
……而且還不隻這樣。說來慚愧,當我聽到小佐內同學被綁架的時候,我,小鳩常悟朗當時感覺到的,還不隻是這樣的恐懼。
「……」
站在電梯裏,我把手放在樓層的按鍵上,咬著牙自言自語:
「搞什麼?我怎麼會……」
疑惑、不安、不真實感……原來如此,我的確有感受到這些情緒,而這也是再自然不過的反應。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認,在這些情緒底下,我心裏還有一股非常不應該的衝動。
而那股衝動讓我覺得自己非常可恥,在沒有其他人在的電梯裏,我喃喃自語:
「這可不是腦力激蕩的材料……小佐內同學是真的被綁架了耶!」
我其實非常興奮。
這種事可不會天天發生呢!對於自認可以比任何人都還要早發現「真相」、對於自己的隻會有絕對自信的我來說,再也沒有什麼材料會比這個更能展現我的聰明才智了。頭腦再好也要對手夠高明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想要技驚四座也得要有相得益彰的舞台和題材才行。我已經很久沒有機會可以大顯身手了,早知道可以碰到這麼讚的事件,那麼在這之前的無聊也都可以一筆勾銷了。綁架萬歲!
簡單來說,我就是這麼想的。偏偏這種想法會傷害許多人、讓許多人感到不愉快、甚至讓自己受到無情的批判,所以我才決心要把鋒芒起來,立誌成為一個「小市民」。
……盡管如此,我還是無法控製自己這麼想。
電梯門一開,我直接走到大廈外頭,陰霾密布的天空下,令人心浮氣躁的熱氣馬上就籠罩著我。
隻不過,和小佐內同學所遇到的危險比起來,這實在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這件事應該沒有我插手的餘地。雖然我很擅長從記憶裏找出一些蛛絲馬跡,然後再抽絲剝繭地找出這些蛛絲馬跡所代表的意義,但是因為這次什麼蛛絲馬跡都沒有,所以也輪不到我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