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士漢堡差不多已經全進了我的五髒廟。好久沒有和健吾聊天,這次的話題也還滿有趣的,但是如果再繼續聽他說下去的話,搞不好又會演變成莫名其妙的狀況。我決定把發生在鷹羽國中的事情告訴他之後就閃人。
「你聽我說,健吾。」
就在我正要開口的時候,健吾突然站了起來。
「對方行動了!」
「咦?在哪裏?」
車站前麵雖然不到人山人海的地步,但也還是有相當的人數。所以我一時半刻也判斷不出健吾到底是在看車站的哪裏,而對方又有什麼動靜。
「可惡!居然兵分兩路……」
到底是哪裏?我順著健吾的視線望過去,但是沒有半個形跡可疑的年輕人。健吾突然從口袋裏拿出了筆記本和簽字筆,撕下一張空白的筆記紙,用簽字筆在上麵不知道寫些什麼。而我則是瞪大了眼睛,仔細地看著車站前麵是不是有我在鷹羽國中見過的女生。
健吾一邊拚命地寫字,一邊嚴肅地對我說:
「常悟朗,拜托你幫我一個忙。幫我在這裏盯著他們有沒有做出什麼可疑的舉動。能待多久算多久。」
「啊?嗯,我知道了。」
我漫不經心地回答,注意力全集中在視野的一隅。那是一張化了妝的臉,再加上穿著便服,所以我也不太敢確定,那該不會就是健吾要找的女孩子吧?啊!好像不是。
「……有什麼發現就跟這裏連絡,拜托你了。」
健吾匆匆忙忙地衝出速食店。另一方麵,我雖然緊盯著那個可能是標物的女孩子,但是怎麼樣也無法確定是不是她。我的視力還沒有好到那種程度。
健吾三步兩步地穿過這條街,早就彎到從我所在的位置看不到的地方去了。希望他能夠見好就收,不要窮追不舍。健吾雖然長得一副人高馬大的樣子,但是就我所知,他既不是千錘百煉的戰士,也沒有萬夫莫敵的武藝。
我聳聳肩,拿起健吾留下的那張字條來看,那張他叫我「有什麼發現就跟這裏連絡」的字條。
我把字條拿起來,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反過來,對著太陽光再看了一遍,然後錯愕得差點掉了下巴。
「……這是什麼鬼?」
紙條上頭隻有一個字——
「半」
3
鬼才知道「半」是什麼意思啦!我露出了一臉呆滯的表情,不過那也隻有一下子。因為健吾剛走,我的手機就立刻收到一封簡訊。是小佐內同學寄來的,上頭寫著:
「哈囉!我是小佐內。」
不用說我也知道,來電有顯示號碼啊!接著馬上又傳來下一封:
「我現在就在你後麵。」
後麵?他是背後靈嗎?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後的人影多多少少都會反射在窗玻璃上,可是沒看到疑似小佐內同學的身影啊……
站在我後麵的隻有那個穿著一件搞不清楚是無袖外套還是背心,總之看起來像手工車線的皮革材質上衣,一身搖滾風裝扮的路人甲。和那個雷鬼集團一樣,這個人也被我視為危險勿近的人物。他還是戴著那頂皮帽,手上拿的……也還是那個裝有奶昔的紙杯。
雖然我一時還沒有發現那是小佐內同學。不過舉凡戴著帽子、個頭嬌小、又突然出現在我麵前的,通常就是小佐內同學沒錯,已經成為定律了。果然,倒映在窗玻璃裏的搖滾樂手慢慢地把帽子拿下來,和我四目相交,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剪到肩膀上的妹妹頭、細細的眼睛、小小的嘴巴——果然是小佐內由紀。
我沒有回頭,隻是對著窗玻璃上的小佐內同學笑了一下:
「真是別出心裁的打扮啊!」
從背後傳來了她的聲音:
「不好看嗎?」
呃~該怎麼說咧?硬要說的話……
「其實還滿好看的。」
「……我應該要謝謝你的讚美嗎?沒關係,等一下我會換好衣服再去店裏。」
小佐內同學望著我旁邊的第二個空位,也就是剛才健吾坐過的位置,問我:
「我可以把那個托盤拿去回收區嗎?」
我轉頭一看,托盤裏隻剩下幾根薯條。
「應該可以吧!」
「那我就不客氣囉。」
小佐內同學動作利落地把托盤送回回收區之後,在我旁邊坐了下來,把手裏拿的那杯奶昔放到桌子上。
「你果然知道我指的是!」
依舊是那一抹有所保留的淺笑。這麼說起來,果然是她故意出的無聊猜謎。
「這麼簡單的問題還難不倒我。」
「嗯,我就知道小鳩同學一定猜得出來。」
小佐內同學露出一個羞答答的表情。我從來沒有看過她臉上出現這種表情,這是表示她很高興嗎?
「你剛才和堂島同學都在聊些什麼?」
「啊,嗯。是有關於一個嗑藥集團的事。國中的時候不是也發生過類似的事嗎?那個集團好像還存在著,健吾女朋友的姐姐好像被牽扯進去了。」
今天走搖滾風的小佐內同學看起來不怎麼感興趣的樣子。
「哦~你是說石和馳美那夥人嗎?」她意興闌珊地說。
「石和?你是指被交付保護管束的那個女生嗎?」
「沒錯。」
「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小佐內同學柔柔地笑了一笑。
「因為小鳩同學是男生,我是女生。女生的情報自然隻有女生才知道。」
也就是所謂的學有專精、各有所長囉!
「那麼,對女生情報了若指掌的小佐內同學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呢?你覺得現在高中生之間又出現了嗑藥集團這件事,跟那個石和同學有關嗎?」
然而,小佐內同學卻隻是一臉困惑的樣子,皺起了眉頭,愣愣地望著窗外,一句話也不說地吸著她的奶昔。
……因為她那一口吸得也太久了,害我不禁擔心起她會不會缺氧。
「小佐內同學……那個,好喝嗎?」
小佐內同學終於把嘴巴從吸管上移開,抬起下巴,眼睛向下看著那杯奶昔說:
「這個嗎?你問我好不好喝嗎?」
小佐內同學搖了搖頭,臉上好像還寫著「你問的是什麼笨問題?」。看樣子是不怎麼樣。不過我想應該也沒那麼難喝,隻是小佐內同學的嘴巴太挑了。
然後,小佐內同學喃喃自語似的回答慢條斯理地飄進我的耳朵裏:
「……雖然石和同學最後是被判保護管束,但我認為她並不覺得自己有錯。不過,這種幫派在這個市內應該不會隻有石和同學一個人加入,應該還有其他的,我也不敢肯定。」
「這樣啊。」
「話說回來,那是什麼?」
小佐內同學指了指我手上的字條。我照實地念出上麵的字:
「『半』。」
「……?」
「健吾叫我在這裏再待一會兒,如果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狀況,再跟這裏連絡。」
不知道為什麼,小佐內同學露出一臉驚恐的表情。
「呃……這該不會是你們兩個之間的秘密暗號吧?」
我笑著搖搖頭說:
「才不是哩!我根本看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沒錯,健吾留下的這張字條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根本就看不懂。
我凝視著這張字條。
這張字條是從口袋般大小的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片,所以上頭印著淡淡的格線,背麵一片空白。「半」這個字寫在正麵,但沒特別沿著格線寫。字跡看起來有些潦草;健吾正急著要去跟蹤某人,臨走前匆匆忙忙寫下來的,所以字跡潦草也很正常。
「半」這個字也不是寫在紙條的中央,而是寫在緊靠著右邊的地方。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他剛好隨手就寫在那裏。
可能是那杯奶昔真的很難喝吧!隻見小佐內同學一臉痛苦地咬著吸管、望著窗外,突然放下吸管問:
「會不會是名字裏有「半」這個字的地方或人名或號碼之類的?」
我仍舊盯著那張字條,頭也不抬地把我想到的告訴她:
「市內是有一個叫做半澤町的地方。但是如果『半』指的是町的話,那範圍未免也太大了,而且我也沒有和健吾一起去過那個地方。如果是人名的話,我隻想到半良村。啊、不對,還有一個家夥也姓半村!不過那是我國中時代的同學,和健吾並沒有任何交集,就連我也沒跟他說過話。會是號碼嗎?「半」的意思是一半?二分之一?五十?百分之五十?五五分賬?」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麼可能?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直接寫五十五十就好啦!而且,這怎麼看也不像電話號碼。」
我抓住那張紙條,朝著小佐內同學揮兩下,說:
「我想應該不是這樣的喔!一開始就錯了。健吾當時正在趕時間,為了簡化才會寫成這樣的。的確,這留言實在簡化到讓人看不懂,不過,對於健吾來說,時間再怎麼緊迫也沒有急成那樣才對。所以他肯定是認為我一定看得懂,才會這樣寫的。」
然而,小佐內同學似乎不同意我的見解,反駁我說:
「很難說喔!搞不好堂島同學的腦中突然閃過什麼了不起的靈感。」
小佐內同學又吸了一口奶昔,結果整張臉又皺成一團,到底是有多難喝啊!
「聽說在神聖的某些時刻,人類的腦子裏會突然出現飛躍疆界的思考能力。」
「比如說……」
「像是臨死之前。」
「啊?這是什麼說法?你是說健吾會死嗎?」
小佐內同學看了我一眼,然後悠悠地低下頭說:
「你怎麼看起來很高興……」
完蛋了!我感覺整個背脊發毛。沒錯,我試著解讀健吾留下來的這張打啞謎般的字條,這完全是一種偵探才會有的行為。但我可是個小市民耶!小市民看到這種不知所雲的字條,才不會想要去研究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朝小佐內同學低下頭,說:
「對喔!抱歉。我早該這麼做才對。」
我拿出手機,不再死盯著那張字條。既然看不懂那張字條要表達的是什麼,直接問本人不就結了?這麼簡單的事,我隻要撥通電話,這麼問就好:「健吾,你剛剛那張字條到底是什麼意思啊?我根本看不懂耶!你可以直接告訴我要怎麼看嗎?」
我打到健吾的手機,響了一聲、兩聲……
「沒人接耶!」
我掛上電話。
「小鳩同學……你掛電話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會嗎?我不覺得啊。
沒辦法,既然健吾不接電話,那我就隻好靠自己的力量來解讀這張字條了。健吾為了拯救一名女生學而展開了行動,而且還尋求我的援助。作為一個有責任感的人,對他伸出援手也是理所當然的,就算隻是小市民,也應該為所當為!
4
雖然小佐內同學的眼神持續放出冷冰冰的死光,可是我裝作沒看見,繼續看著那張紙條。雖然好像有人打電話給我,可是被我以現在沒空為借口,直接轉進語音信箱。
「剛剛那是堂島同學打來的吧……」
小佐內同學好像在叨念寫什麼,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由此可見,我最先應該思考的,是從「半」這個字可以一目了然地推斷出來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健吾一定知道吧!而且他會留給我一張這樣的紙條,就表示他認為我也知道那個東西是什麼。我寧可相信,就算是堂島健吾那家夥,不管時間再怎麼緊迫,也不會白癡到留下一個隻有他自己知道是什麼意思的訊息。」
「小鳩同學,你平常對堂島同學都這麼過分嗎?」
不要搗亂啦!小佐內同學。人家現在正努力地想要回應健吾對我的期待耶!
有一種狀況是一時想不起來。健吾認為,隻要讓我看到「半」這個字,就一定可以聯想到什麼,事實上我也應該要想到才對,隻是現在剛好一下子想不起來也說不定。半?半打?半斤八兩?降半旗?
噢……完全沒概念。如果是這麼難聯想的事情,直接用說的不就好了。
突然,腦子裏閃過一個想法。
「……為什麼健吾不直接用說的呢?」
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正準備要放棄的時候,小佐內同學說出她的見解:
「會寫下來的事情,通常都是講過之後很容易忘記的事情。就好像電話號碼一樣,光聽一遍可能記不起來,這時候就會寫下來。」
「對喔!像是約定的時間也通常都會寫下來。就算當場有記在腦子裏,但是一轉頭可能就會忘記,所以才需要做筆記。」
「堂島同學在留下這張紙條之前說了些什麼?」
呃……他說了些什麼來著?
我努力地在記憶裏翻箱倒櫃,這才發現我連他說了什麼也沒有太大的印象。當時健吾看著窗外,說了句「對方行動了!」,叫我在這裏繼續幫他監視對麵,然後呢……
「再跟這裏連絡、拜托你了……之類的吧!」
「這麼說來,『半』果然還是指連絡的地方囉!」
我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
「這個嘛……我也不是很確定。因為當時我也正望著窗外,不是很專心在聽他說話。如果他是要我和『半』連絡的話,那……」
小佐內同學看了看手表。真不愧是講究的小佐內由紀,那隻黑色皮革表帶的手表還真配她那件皮背心。
「現在是三點。會不會是叫你三點半跟他連絡?」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小佐內同學搖搖頭。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那他直接說『三點半跟我連絡』不就好了嗎?」
就是說咩!所以說,這個「半」字的意思是……
「這一個字裏麵應該濃縮了大量訊息,或者是無法立刻記起來的谘詢,一時沒辦法說清楚……如果我想的沒錯,解開這個謎的關鍵就在這裏。」
「半」就是「半」。一個國字。兩個位元。如果情報接受側的我想不出任何有用的訊息,那麼「半」這個字所含的情報量就完全達不到「一時沒辦法說清楚」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