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依舊是茫然。朔風進入山穀盤旋不去,撕扯著發出淒厲的呼號,漫天飛雪像潮水般疾卷澎湃。恍若一群困獸暗無天日的廝殺。
少年拔開酒囊,仰麵灌下一口酒,默默注視著洞外被火光暈染的雪花,飛蛾撲火般飄曳著落入洞口,淒然而逝。隨後舔了舔幹涸的嘴唇,牽起一道模糊不明的笑容。白皙如紙的臉上漸漸被烈酒灼出一片緋色。少年騰出右手略微收拾了一下因為潮濕而垂蓋住眼睛的發線,隨手往火堆中添了幾根枯枝。十指修長而白如玉,溫柔又如少女,傾沒在火光中微微顫抖。這是怎麼樣的一雙手?少年憂鬱地傾望著右手無名指上佩戴的一枚血色玉指,一時間竟是癡了……
指戒上一抹血色,蜿蜒如生地流動。少年蒼涼的口吻念道:“諸夜。”刹那間,指戒上流動的那抹血色寂然凝固,暈出粉色妖異的光芒,在空氣中恍若實質般怪異地遊弋著。光澤變化間,少年雙手飛快地結起印咒,一雙玉蝶從指戒幻化的光芒間,撲翅飛舞而出。粉色的光芒驟然在空氣中崩散,仿佛從未有過。指戒上的血色依舊緩緩流動。
少年笑了,露出稚幼的笑顏,仿佛得到了一件希冀的禮物。缺失已久的歡悅,如此熱切地被滿足。“瑩瑩。”少年喚道。那雙玉蝶竟然知曉一般,輕盈地繞著少年,最後竟悠然地落在少年伸出的食指上,微微扇動著翅膀。
“嗬嗬,小不點有沒有被欺負啊?沒關係有我在不用怕它。”少年邪邪地對著那隻略小的玉蝶說道。那隻稍大的玉蝶,好似不滿少年所說,挨著那隻被喚做小不點的玉蝶,晃了晃身子,又忽然扇翅飛落在少年額間。少年不禁笑罵道:“好,好你們兩個。看來反而我壞人了。”話音剛落兩隻玉蝶默契地飛舞起來,不停地往少年身上灑落磷粉。少年怪叫道:“謀殺啊,救命啊!”起身繞著火堆打轉。這奇異的一幕並沒有持續多久,少年微喘著停了下了,討饒道:“不來了,不來了,你們二對一不公平。”說著又無賴地靠著火堆癱軟地坐了下來。那對玉蝶得逞地交互落在少年的頭上,驕傲地扇著一雙小翅。
少年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往口中灌入一口酒,眼神間那絲歡愉已不再,落寞道:“淩霄啊,今日我又該去往何方?”
這許多年,散失的記憶借著這場風雪鋪天蓋地地襲來,少年疼痛地合起雙眼。那日雲海星辰,牽過的手。那日朝露無霜,隔岸相望的揮別。再聚首也已過百年,時空已消失了去向。隻餘下這聲歎息,百年間反複。
風雪依舊。火堆間木柴剝離的聲響,被風聲所傾沒。“這一夜,好長……”少年自語道。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從入定中緩緩張開雙眼,若有所覺。遠處傳來依稀鈴音,恍若夢境中蘇生的百花,氤氳繚繞。風雪似乎安靜了許多。
“瑩瑩。”少年又喚道。那雙玉蝶不知何時停留在了少年肩膀上。隨著少年的呼喚又繞在空中飛舞起來。
少年微微一笑道:“客人來了,莫要頑皮。”隨手撿起枯枝投向火堆,又拿起酒囊搖了搖。滿意地朝著洞外發出一聲輕嘯。
鈴音停頓了一刻,忽然間又好像近了許多。
少年理了理衣裳,兀自喝起酒來。洞外的雪花固然停頓了,隨即又飄灑向另外的去向。
“不妨進來坐坐,這裏有酒,有朋友。”少年對著洞口說道。依舊平淡的語氣。
沒有聲音和動作,灰白的身影已閃入洞中,帶著一陣風。火光晃了晃,又馬上恢複了。
“真是幸事,原來還想著這囊酒喝不完,正好碰見朋友。”少年隨手將囊丟向了那道灰影。灰影依舊沒有動作,隻是酒囊不知怎麼就抓在了那人手中。“嗬嗬,不錯二十年陳的古月花雕。”笑聲如銀鈴。說完已解開了風衣,如瀑的漆黑長發披散開來。赫然是一女子。
少年略帶激賞地望向那女子眼中神采一現道:“果然是朋友。”那女子,隻是輕輕一笑,沒有說話已靠著洞壁坐下。少年似乎並不意外,接著說道:“七年前去過沂和,那裏的家釀也比這二十年陳的古月花雕好上許多。”眉色間流露出一絲神往。女子若有所思地回道:“倒是沒聽過這個地方,有機會自然會去。”說完吞了幾口酒,又丟給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