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曄沉吟道:“那鄴都城四周最近有異像麼?”
“倒未察覺,所以此事才棘手,”偃真也是憂慮,又想起一事,從懷中取出一卷彩帛,遞到雲憬麵前,“方才我出雲閣前,有人送來一封請柬,說邀瀾辰公子於三日後黃昏時分一敘采衣樓,落名長靖。”
“長靖?”鍾曄陡然一喝。
偃真不知情由,是以滿不在乎道:“什麼事一驚一乍的?”
“還想著要占先機呢,如今卻已是敵暗我明了,”鍾曄霜眉緊瑣,“你送來的這封請柬,此位長靖,便是柔然的公主了。”
“什麼?”偃真臉色一冷,急問雲憬道,“柔然公主約少主有何事?莫不是也有怨仇?”
雲憬神情微有無奈,將彩帛放在一旁,手指揉了揉額角。
鍾曄卻笑意深長,對偃真解釋道:“兩年前在漠北,少主為了熠紅綾,曾夜闖柔然王宮,因此與這位公主的確是有些……仇怨。”
偃真還是沒有反應過來他的言外之意,正想問個明白,卻感覺雲憬深厲的目光掃過來,忙閉了閉嘴,再張口已改了話鋒,說道:“隻要柔然人還在鄴都,三日內我一定會找到他們的行蹤,少主放心。還有一件事要請示少主,趙諧先生昨日已到鄴都,派人送信至雲閣,請求與少主見一麵。”
雲憬搖了搖頭,提筆道:“眼下風聲鶴唳,還是不見的好。請他隻管上任,多事之秋,切記勿在沈太後麵前再提過往之事。”
“是,我會轉告趙先生。”
雲憬若有所思,筆下又寫道:“邱隆近況如何?”
“那夜他受了如此驚嚇,何況用藥的分量也不對,斷然熬不過這個深秋了,”鍾曄的聲音突然刻寡無溫,冷漠中,竟透著一絲嗜血的殘忍,“當年那場禍事中,他趁機殺了多少無辜?血債血還,他今日這樣的死法,卻是夠安逸的了。”
秋風在他的話語下驟然卷入室中,濕潤之氣迎麵撲來,分外寒涼。
“又下雨了。”偃真歎道。
雲憬微微闔起雙目,疲倦地靠上了身後的軟褥。
“江州路途遙遠,要你倉猝回來,一路必是勞累了。”承慶宮側殿暖閣,沈太後端坐鳳塌,朝階下就座的蕭璋和藹微笑。
“朝廷有需,兒臣這點奔波,不算什麼。”
潛入殿間的冷瑟雨氣迷離了從翠夔紋博山爐裏嫋嫋飄出的紫鞠香霧,蕭璋眉峰間的崢嶸之烈在這樣的香霧中淡涼下去,有些柔和,又有些疏遠。
沈太後注視他須臾,將手中茶盞遞給一旁舜華,依舊笑意溫和,說道:“昨日哀家已和太傅丞相等大臣商量過明日北朝使臣入鄴都的事。如今皇帝仍躺在榻上,請來的大夫,就是那個剡郡雲氏的小公子阿憬,說皇帝要在三日後才能醒。哀家想,明日怕是要由你這個兄長勞累一下,代弟弟之勞,出城去迎北朝使臣。”
蕭璋沒有多話,隻道:“兒臣領旨。”
沈太後卻在此刻歎了口氣:“當初北朝來使求我朝公主為後,皇帝子嗣單薄,宗室裏除了明妤,哀家想不出第二個可當一國之後的孩子。明妤是你的親生女兒,要是在尋常人家,女兒出嫁自是父親操持。這一年裏哀家將她接入宮親自教習,希望你不要怨母後剝了你們父女相聚的天倫之樂。”
“兒臣不敢,”蕭璋肅穆的容顏終於微有緩和,垂首道,“母後選中明妤,其實是她的福分。”
“聽你這般說,哀家便寬心了,”沈太後拂了拂衣袖,似是隨口問道,“你去見過明妤了麽?”
“還未。將嫁他國宗廟之女,不得詔,不敢見。”
“你永遠是這般恪守本分,”沈太後此話深遠,想了想,又道,“北朝迎嫁的使者這次會在鄴都停留半個月,為首的大臣是趙王司馬徽和中尉裴倫。聽說這位趙王生性勇猛好武,到時少不得讓人陪他去清林苑狩獵盡興,你素通武事,此事便由你安排。”
“是。”
“還有少卿,這番荊南之戰著實揚名耀眼,大長我蕭氏皇宗的誌氣,”沈太後笑道,“哀家已派加騎快馬命他回來,等他一到鄴都便擢郡王爵,封號豫章,到時明妤北上便讓他送嫁。你覺得如何?”
蕭璋有些躊躇:“少卿年方弱冠,如今就擢郡王爵怕是……”
沈太後搖頭,打斷他:“少卿不負我蕭家子嗣,他當得!”
“是,多謝母後。”蕭璋垂首,將暗藏的一分擔憂隱入眼眸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