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是為了主上自己的目的——
將崩子……
「啊——請不要再對我的主上做任何猜測了,‘阿伊’先生。請放心,他是和你毫無關聯的人。嗯,雖然,對崩子來說,稍微有些聯係」
「……」
「請不要怨恨」
濡衣小姐重複道。
令人感到厭煩的地步。
「請不要怨恨。無論發生什麼也請絕對不要對我有所怨恨。因為我已經退出『十三階梯』——切斷了和你的一切因果關係。我向天地神明發誓,再也不會對你,對你們出手了。所以,戲言玩家先生。請不要把你的戲言,用在我的身上。請——不要怨恨我」
用手槍殺人時,錯在手槍嗎?
用匕首把人劃傷,是匕首的責任嗎?
會這麼說的——隻有出夢君而已。
所以——放心吧。
你可以放心,暗口濡衣。
我決不會怨恨你。
怨恨,是不會的。
「我——做不到匂宮出夢的二輪舞這種事。從今往後,我還必須一直在主上的身邊服侍。不能因為家族的‘恥辱’和死神這點事,就導致失足」濡衣小姐,即使這樣,也沒有停止。「所以現在,我想為你獻上一份情報」
「……?」
情報?
「如果我隻是單純地脫離『十三階梯』,自然無法作為讓你滿足的條件,對你的事我也十分有興趣——所以,說的嚴重點就是內部告發」
內部——告發。
……很像是根尾先生得意的工作。
背叛。
真的是——不擇手段啊。
‘暗口’這種東西。
雖然既不會感到憤怒,也不會感到悲傷……
心中,稍微有些難受呢。
變得——沉重起來。
並沒有在意那樣的我,濡衣小姐說道。
「澪標姐妹——已經盯上你了」
「……?」
澪標姐妹?澪標深空和——澪標高海。
那個,僧衣打扮的,兩個人嗎?
「看來,那兩個人——認為自己在狐狸先生前出了醜。雖然始作俑者是匂宮出夢,但在匂宮出夢已經死了的現在,這種無處發泄的感情隻能朝向你了」
「……」
喂喂喂……
不要把無處發泄的感情朝向我啊。
完全沒有道理不是嗎?
「所以,那兩個人,脫離了狐狸先生的指揮,正在單獨行動——雖然狐麵先生也正在試圖製止她們,不過大概是徒勞的吧。離她們在你麵前出現,應該不會很久了」
濡衣小姐的呼吸聽起來有些混亂。
或許——正在笑也說不定。
「真是自尊心很強呢——那兩個人,隻有自尊心高人一等。看來是自認無顏麵對狐狸先生才這麼做的吧。空間製作者的木之實小姐似乎也因此嘲笑過她們,女人的嫉妒真是可怕呢」
「……」
「不,應該說可怕的是女人本身——才對」
總之,濡衣小姐說。
「請多多注意。雖說是分家,殺手就是殺手——雖說年青,澪標就是澪標。那次與她們相遇卻能全身而退,也隻是因為有匂宮出夢在——請不要忘記這一點。沒有崩子和死神的現在,你到底會如何應付現來的殺手這件事——多少讓我產生了一點興趣,但是,不深入這件事,也是為了主上著想」
哼……
澪標姐妹……那兩個人脫離狐麵男子擅自行動的話,的確是很棘手。如果是由狐麵男子指揮的話,雖然處於原因不明、意義不明、正體不明的狀態,但相應的對策還是有的,但是——
殺手作為殺手行動的話,很棘手。
那裏並不是我的領域。
那是站在對手的土俵上。
像是那一天,在那個車站上,暗口濡衣對我,對崩子和萌太所做的一般——那種,動起真格的做法,對方是‘專家’。
無法應對。
麻煩了呢……
「…………」
話說回來,狐麵男子。
管好自己的部下啊。
包括濡衣小姐這件事。
明明有魅力,卻一點人望也沒有……
「原本還想透露更多信息給你,像是狐麵男子的藏身之所,苦橙之種和哀川潤的,現狀之類的。不過如果告訴你這麼多的話,又會被『十三階梯』那邊怨恨。這種事也是我要避免的,真是難以取舍」
取舍。
平衡。
均衡——嗎?
「要說其他的——對了。排除苦橙之中後的『十三階梯』裏——一裏塚木之實和右下露乃諾應該最值得警惕。因為她們可是女人,而且都被狐狸先生深深吸引住了」
「……」
「然後,如果想要讓『十三階梯』崩壞的話,最好從宴九段或繪本園樹那邊入手。明明名字裏有‘九段’卻被排到四段的宴九段已經背叛過狐狸先生無數次,是一個連忠誠心的殘渣頭沒有的人。繪本園樹——關於那個人,既然你們已經見過麵,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說到這裏,濡衣小姐突然停了下來,似乎在試探我的反應。雖然對於不說話的對手到底應該怎麼試探比較好,我是完全沒有頭緒。
「似乎通了很長時間的話呢——那麼,我就在此告別了。親愛的年青戲言玩家先生。你和狐狸先生,到底哪一邊會勝利,對於我來說真的是無所謂的一件事,不過——祝你好運吧」
「對於你來說」
我,
我開口了。
「世界的終結是什麼呢,暗口濡衣小姐?」
「……」
大概,不會有回答了。我這麼想。
應該會和最初的宣言一樣,掛掉電話吧。
我這麼想。
但是,在短暫的沉默之後——
「吾主上之死」
然後——
通話結束了。
電話被掛斷了。
隻有無機質的信號音,不斷重複著。
我將話筒放回原處。
吸煙室裏,還是空無一人。
看了看手表。
十點整。
必須——要走了。
要去崩子的病房。
沒有時間了。
‘世界的終結’
奇野先生——沒有興趣。
繪本小姐——求之不得。
然後對於濡衣小姐來說,是一個人類。
……回想起來,最終還是沒能問到雜音君的意見。但是——沒有名字的他的答案,即使如此,也和問到了沒什麼區別。
想死的感覺——他是這麼說的。
總之,現在。
『十三階梯』裏——雜音君和濡衣小姐可以算作退場了。除去『十三階梯』裏的一段目,架城明樂後,其餘狐狸先生可以作為部下支配的——共有十人。
十人啊。
…………
有種,一點也沒有減少的感覺……
十三個人在怎麼說也太多了吧?
搞個四天王什麼的也好啊。
明明沒有人望。
「…………」
想著想著——
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崩子所在病房的門鎖已經由樂芙蜜小姐打開了,我需要做的,隻是橫向地拉開門。
然後。
崩子。
在病床上坐著。
「……崩子」
身穿患者服,額頭上包著繃帶。
支起上半身坐在床上的崩子——
眼中充滿了空虛。
身體不禁輕微地抖了一下。
握緊了自己的衣襟。
……樂芙蜜小姐的話,我終於明白了。
這個樣子是否能稱之為恢複呢?
現在看來,或許自暴自棄的階段更好也說不定。
暗口濡衣。
的確是——達成目的了吧。
看到崩子這個樣子,我終於也可以確認——並且確信這一點了。
「崩子」
我又一次叫她。
崩子,仍然沒反應。
身體——又一次輕微地抖了一下。
像是感到寒冷一般。
像是處於冰點以下的世界一般。
寒冷——然後產生怯意。
像是害怕著什麼一般。
像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依靠一般。
害怕著——顫抖著。
「崩子!」
我走近崩子,將雙手架上她的肩膀,強行拉她麵向這邊。雖然這作為對待病人的方式有些粗暴,但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其他讓崩子看向我的方法。
崩子。
「哈」
的,叫了一聲。
然後——確認了我。
「哥……哥哥」
「嗯」
「……哥哥」
「…………」
崩子,露出了十分難過的表情。
直接,抱住了我。
像衝撞一般。
小巧的身體。
用力的抓住我的衣服。
像要將指甲陷入一般,抓著我。
頭。
將額頭的傷,貼到我身上。
「嗚……嗚嗚」
的,嗚咽著。
「戲言玩家——哥哥」
「嗯」
「我……一周以來,一直——在忍耐」
「…………」
「雖然那麼做可能不對,不過,我還是覺得,萌太——覺得不應該為萌太的死太過傷心」
崩子的身體,不斷地抖著。
「覺得那樣就好——一直,忍了下來」
「——嗯」
全部。
這樣啊——那麼,全部都是為了忍耐才做的吧。自傷行為也是,自暴自棄也是,那都是——隻為了忍耐而已。
為了——忍受疼痛。
必要的,對吧。
「但是,所以」
崩子說
「隻有現在,可以讓我哭嗎?」
「嗯」
「…………!」
更加用力地抓住我。
沒有發出聲響——沒有任何騷動。
隻有流淚的,無聲的痛哭。
我,因此——沉默著。
靜靜的,用手抱住了崩子的背。
「萌太——是我」崩子哽咽著,像是說給自己聽一般「是我殺死的」
「…………」
「並不是因為我的責任,而是我親手——把萌太,向著鐵路,推下去」
「…………」
「我——我。我!」
……啊
現在的話——已經可以理解了。
連同剛才濡衣小姐的話一起考慮——雖然我和崩子都把視線集中在鐵路上,不過——落到鐵路上,看向站台的萌太君,或許,看到了也說不定。
在我的背後。
推我後背的——暗口濡衣的身影。
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兩腕骨折,但如果是萌太的話,也不是沒有躲過電車的可能——但是,感到了疑問。
如果說,萌太真的見到了那個傳聞除了濡衣小姐的主上外沒有人見到過的‘隱身的濡衣’的話——
一定,預料到了吧。
他是個——聰明的孩子。
自己如果死在這裏,
崩子就可以不用死了這件事——
預料到了吧。
所以——他沒有掙紮。
以像是理解了什麼的表情——
在最後,露出了,那樣的笑臉。
像是滿足了一般。
萌太君——
在雙重意義上,庇護了崩子。
首先是反射性的,從電車那裏。
然後,深思熟慮後,從濡衣小姐那裏。
「我——我……哥哥」
「………」
「哥哥,戲言玩家哥哥……什,什麼」崩子一時語塞。不過,又強行地,用蟲鳴一般小的聲音,繼續著「以後,什麼也會聽你的——所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
「我已經,隻剩下哥哥了」
崩子,沒有抑揚頓挫的,繼續著。
「雖然很沒用……雖然殺死了哥哥……雖然很蠢,不過,即使這樣我也會為了哥哥而活——所以,千萬不要拋棄我」
仿佛——和繪本小姐一樣。
像繪本小姐一樣,不安定的情緒。
但,那是因為我隻見過平日裏活潑的崩子罷了——
這種樣子,並沒有見過。
「求求你。請……同情我」
然後——
崩子,繼續安靜地哭了起來。
像幽靈一般地,哀泣。
還是個孩子。
這個少女,還是個孩子而已。
隻有十三歲但看起來異常成熟——她不是可以這樣一語帶過的。
對於這種理所當然的事實。
我——感到了痛覺。
好痛。
這,對於崩子來說,肯定是——
第一次受傷吧。
那時我到底在想什麼呢?
崩子很強,我是這麼想的嗎?
‘因為無法忍受我受傷而選擇讓自己受傷的道路’麵對如此向我宣言的崩子,我到底是從那裏得到了她能夠忍受如此傷痛的根據呢。
隻是單純地,看不下去。
隻是看不下去。
沒有任何根據。
比起大腦身體先行了一步而已。
因為,還不知傷痛為何物。
正因為那時一個還不知傷口疼痛的年齡。
少女。
十三歲。
啊,那麼說——
這是我的身影。
毀壞玖渚友時的——我的身影。
和我,是一樣的。
連自暴自棄,悲傷都不被允許。
隻是,不斷責備自己。
我。
以前的,沒能被拯救的我。
沒有被任何人拯救。
任何人也不能拯救的,我。
和我一樣。
那麼,用同情這個詞,也沒錯。
「——沒關係」
我,將崩子——
用力地,讓人感到難受一般地,抱緊了。
「我會一直陪在在崩子身邊的」
「……哥哥」
「不會離開崩子。由崩子來保護我。我最喜歡崩子了。我,愛著崩子」
完全,自然說出的話。
我想拯救崩子。
不想讓她——變得和我一樣。
那種事,我,做不到。
「而且,不可以搞錯哦——崩子隻有我一個人,這怎麼可能呢。崩子隻有我一個人這種事,太不公平了不是嗎。那種事,完全不可能。那樣子,豈不是完全沒有平衡存在了嗎?美依子小姐也是,七七見也是,荒唐丸先生也是——崩子周圍,有這麼多人不是嗎。大家都很關心崩子的事,崩子在他們心中是獨一無二的」
「…………」
「所以,不可以那樣說自己哦。不要貶低——對我們大家來說無比重要的人」
愛著你。
我——又一次重複道。
「哥哥」
崩子——抬起了頭。
大顆的淚珠,從秀麗的臉上滑下。
令人憐愛,令人心痛,
令人看不下去——
已經,移不開視線了。
「可以——不討厭我嗎?」
「當然了!」
我——
我,發誓道。
「這種事,怎,怎麼可能」
「……啊?」
崩子,突然,用難以想象的速度,掙脫了我的手臂,趴到床上,用被子蒙在身上,藏了起來。
…………?
一瞬間沒能弄懂這個行動的意義。
不過
「謝,謝謝你」
從被子裏傳出了一句話。
哦,原來是在害羞啊。
明白了。
因為覺得自己的行為很丟臉,有些不好意思。
真可愛,我,率直地想。
「真,真的隻有這一次」
「嗯?」
「這樣的我,隻有一次」
「……」
「馬上就會變回原貌」
「……嗯,這樣啊」
這就好了。
我放心了。
是的,這樣就好。
崩子不這樣是不行的。
變的和我一樣——是不行的。
如果存在和我一樣的東西,是不行的。
「哥哥」崩子說「有什麼——現在我能幫忙的事嗎」
「現在,還是安心休息吧。休養生息也是很重要的」
「……」
「不過,遇到困難,我一定會向你求救的,那時,一定要幫我的忙哦」
「——那是當然」
將頭鑽出被子,崩子點了點頭。
用力地,點頭。
「我,會為了你,付出一切」
「嗯,七年之後可以期待呢」
「…………」
「開玩笑啦。那麼,我還會來的。保重哦」
雖然還有很多話想說,不過時間已經不夠了,所以我就到此為止——
向崩子揮了揮手,
離開了病房。
關上了門。
啊……
保重,嗎?
這麼說來,以前一直都是崩子來探望我,我探望崩子,這還是第一次。
哼……
這種情形,再怎麼想,也笑不出來。
不過——加油。
這一步就是關鍵。
不要變得和我一樣。
你的傷,隻是你自己的東西。
「……雖然——隻是戲言啊」
感到疲憊,膝蓋變得無力。
呼……的
背靠著牆,坐了下來。
「耶——」
「…………」
樂芙蜜小姐蹲到了旁邊。
像是惡作劇一般的笑臉。
「……幹什麼」
「真是感人的對話呢……大姐姐的心被撼動了」
「……」
竟然偷聽我們講話。
真是個討厭的人。
(第十一幕 休養期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