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卷 第5章 第5章 無法痊愈的傷口(無法言喻的傷口)(3 / 3)

「基於情況特殊,我沒什麼好反駁的。」

「我所謂的請托是——」出夢說:「你啊,可不可以接下來也跟理澄……呃雖然也等於是我,不過我指的是理澄本身,你願意繼續跟她做好朋友嗎?」

「……咦?」

「這丫頭啊,完全都沒有朋友呢。」

他從樹枝上坐起來,恢複原來的姿勢,然後直接轉過身背對著我,再雙腳一勾變成倒吊的姿勢。如此一來,我和出夢的頭部,就幾乎位於同樣的高度了。

「雖然大部分都是被我害的啦……不過這丫頭實在太多奇怪行徑了。雖然我也沒資格講別人,但理澄畢竟是被塑造出來的虛構人格,言行怪異很容易引起側目吧。」

「……」

「尤其又身為『名偵探』哪……不過你這家夥,反應倒是特別從容鎮定,還跟理澄打打鬧鬧玩得很愉快嘛。」

「不,其實相當勉強……」我以一種錯愕的心情答應他的請求。「算了,反正我已經很習慣跟怪人相處……至於『殺手』這職業,之前的確也曾跟殺人鬼做過朋友,差不多也稱得上習以為常了。」

「那丫頭就拜托你多關照囉……不過呢——」

出夢倒吊著對我說:

「所謂殺戮的恐怖啊……沒有成為殺人者或被殺者其中一方,是無法真正理解的喔,旁觀者往往認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卻遭人攻其不備趁虛而入。就這層意義而言,你比較像個一知半解的半吊子吧。」

「那麼就——請多,指教。」

殺人者。

被殺者。

如果人生當中從未成為其中任何一方的話……那還真是,可喜可賀。

隻不過,很可惜地,實屬可惜。

「總之,你覺得怎樣?狐狸先生似乎也很中意你呢……非常榮幸地——」

「你們似乎,特別有緣哪。」

……有緣。

怎麼回事?

這句話,正在流行的咒語?

至少,本地正在流行。

「……這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無所謂嗎?」

「什麼叫朋友我是不太清楚啦……反正對我而言理澄是個頗具娛樂效果又容易捉弄的有趣女孩,如果照目前的方式相處就可以的話,這算小事一樁。」

「那真是太感謝啦,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剛才對理澄說過的話,我對出夢同樣再說一次。「希望你,不隻在這裏,包括從今以後,也別在我麵前殺人。」

「啥?你在說什麼。」

「我很不喜歡,有人死掉。」

出夢表情愣住。

雖然這樣比喻很不倫不類,但可以算是太歲頭上動土吧。

即便如此,我還是繼續說下去。

「在與我無關的地方隨你怎麼做都無所謂……但是我,非常不喜歡在與自己相關的地方有人死掉……因為感覺很糟。」

「……感覺很槽,是嗎……」

出夢並未使用雙手{廢話},隻憑雙腳的力量俐落地一個回旋,便以優秀的平衡感直接在樹枝上站穩。然後——向下俯視著我,笑道:

「你以為我是誰啊,我可是殺戮奇術集團,匂宮雜技團團員編號NO.18,第十三期特殊實驗會議的副產物耶?無論獵殺目標有無關係有無抵抗有無交涉,全部都貪婪地吞食殆盡,是殺手中的殺手,『食人魔』出夢耶。如果沒有把該殺的家夥給殺死就要喝西北風了啊。」

「……」

出夢「喀哈哈」地輕笑著。

「不過……算了,這點小事答應你也無妨。反正我除了工作時間以外原本就很少出來……今後我想應該也不會有在你麵前執行任務的機會了吧。」

「……為什麼?」

我更進一步。

僅僅一步,試著向前深入。

冒著危險,朝真實邁進。

「那『現在』又是為什麼呢?」

「嗯?」

「現在……為什麼你會『出來』呢?既然你的工作要等理澄調查結束之後才開始……現在,你出現在我麵前不就沒有意義了嗎?雖說你對小姬的事情耿耿於懷,但是——光憑這點理由,我實在不認為有必要冒那麼大的危險。」

「……」

「至於你『現在』浮出台麵這件事——應該與工作,沒有關係吧。」

豈止無關,甚至可說是反效果。

這種場麵萬一被誰目擊到了……萬一被「獵殺目標」木賀峰副教授或圓朽葉給目擊到的話,肯定會壞事。

毫無理由。

難道,還有其他盤算嗎?

如果有的話那會是什麼?

某種值得冒險的原因。

某種值得交換的代價。

「……這個嘛——」

出夢仿佛自己本身也不清楚答案,邊思索邊回答似地,坐在高人一等的地方,望著更高一等的天空說道:

「……大哥哥,你知道什麼是所謂的強者嗎?」

「強者……」

「套用你剛才跟圓朽葉交談的對話……『不死』並不等於『活著』,同樣地,『強者』也不代表『沒有弱點』吧——超越界限的強者,無論如何都會伴隨著弱點……你是個普通人大概不會知道吧,就好比說在我們的世界裏,有個被稱為『死色真紅』的存在。」

「死色真紅……?」

確實是,未曾聽聞的代號。

小姬的話也許就會知道吧。

「那家夥強到難以想像的地步——然而在『工作』上,卻並非擁有百分之百的傲人成功率。甚至這家夥的任務達成率,在所處的職業領域算相當低的,可能比我還要低吧。你知道為什麼嗎?」

「這個……也就是說,正因為『很強』,反而容易引起戒心嗎?所以……在達成『工作』以前就被對方逃走了,或是對手策略性地投降……」

「沒錯。超脫界線的強,就等於超越威脅性,隻是純粹的危險而已。一旦強到無可奈何的境界,變成災難般的存在……就已經沒有勝負可言了。套用公平法則來論,要決定勝負,要有輸有贏,首先必須實際上有勝負的存在。『勝』與『負』必須達到公平——換言之,過於危險的存在根本『無法取勝』。」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用我們正常世界的語言來講,可以想像成核武那樣的兵器吧。這道理,之前我曾經聽過喔。『因為太強而』……『無法使出全力』。一旦過於強韌,就會失去對比的存在。因為沒有相抗衡的勢力,結果便無法取得平衡。」

「嗯?哈,哈哈——取得平衡嗎。你身邊居然還有說話如此犀利的家夥呢,喀哈哈!愉快,真愉快。」

「……」

這家夥真愛笑。

理澄也是一樣。

毫無意義地笑,我不了解這些家夥在想什麼。

笑容毫無意義可言。

「關於這點其實也包括我自己……因為被以那種形式創造出來,所以我也有『極強』的部分。坦白說什麼『死色真紅』我甚至完全不放在眼裏。隻是……沒錯,太強就等於跟太弱意思一樣。最強與最弱,是互通的。」

強即是弱,弱即是強——

出夢拿莎士比亞名句開起玩笑來。

「什麼強韌與脆弱不過一線之隔,道理可沒這麼簡單啊。強韌與脆弱,很明顯根本是一體兩麵。所以,正因如此,取得平衡,需要精密至極的平衡感。提到『弱點』就會引起負麵的刻板印象——這代表弱者不會遭到警戒……亦即不會被視為危險。因此,如果知道自己比較弱的部分,就要注意那些弱點,絲毫不掉以輕心,這樣才能抱著必死的決心去行動。沒有必須守護的東西,就沒有防禦的必要。隻要一無所有,便能產生貪欲。隻要放棄一切,就不會絕望。隻要跑在最前麵,就不會從背後遭到攻擊——不會被任何人觀察,卻能夠觀察所有人。可以找出別人內心的破綻。強即是弱,弱即是強——話雖如此,當然光隻有弱點是不行的,必須取得強與弱的平衡……就像太極一樣,明與暗,陰跟陽……」

「也就是……你跟,理澄。」

「沒錯沒錯,就是『食人魔』跟『漢尼拔』。」出夢的語氣似乎非常愉快。「簡而言之這個我……不對,是這個肉體,分別擁有『強』與『弱』兩種屬性。我的『弱點』,全部都交給理澄負責。」

「……」

多重人格。

人為的解離性身分疾患。

人工所為的人格——

並非隻有,理澄單方麵而已嗎?

一加上一,結果不等於二。

一除以二,兩個二分之一。

「話說回來,這隻是殺戮奇術集團,匂宮雜技團當中嚐試的實驗之一……剛才不是說過副產物了嗎?畢竟身為任何人都無法掌控的龐大實驗錯誤之一,雖然不知道最後有沒有成功。至少我的確是出類拔萃的超級『強者』——如果不穿著這身衣服,幾乎沒辦法『駕馭』自己的力量呢。」

「……」

終於……

知道穿著那件束縛衣的理由了。

然而,卻沒有任何成就感。如今……眼前這當下,此時此地,像那種事情,那種芝麻蒜皮極為瑣碎的小事,早已經無關緊要了。

「現在的我……甚至淩駕於『死色』之上——因此非常希望能找到機會跟『死色』『一決勝負』,不過借用狐狸先生的話來講,我跟『死色』之間,要找到這種命運安排,困難度之高幾乎等於不可能吧——言歸正傳——」出夢說:「對於負責擔任『弱者』的理澄,我還不至於沒人性到徹底忽視的地步……畢竟,本質上還是我妹妹,更何況最重要的,那也是我自己嘛。」

「……妹妹——同時也是,自己嗎?」

「那丫頭跟你或是那個叫春日井的大姐姐在一起時,活潑聒噪的模樣非常難得一見……那丫頭其實很難得那樣持續地聒噪。我所看見的,總是她遭人拒絕、受到傷害,然後又在轉眼間全部遺忘,太過脆弱的模樣。」

「全部遺忘……」

「負責擔任『弱者』的理澄,連自己受到傷害的事情都會忘記。因為如果受到傷害,心裏留下傷痕,從此停止跟他人接觸的話,就無法成功扮演『漢尼拔』的角色了啊。」

「扮演角色——」

記憶的竄改,記憶的編纂。

所有形成阻礙的事情都會——全部,忘得一幹二淨。

自己在腦中,穿鑿附會。

自己的世界,完全封閉。

「那丫頭照例受到多少傷害,傷口都不會流出鮮血——滑稽啊滑稽,真是滑稽中的滑稽。脆弱中的脆弱。實在太脆弱了。」

「……的確。」

這樣子——

實在,太脆弱了。

如此脆弱的弱者——我,並不知道。

建立在弱者特質上的,食人魔。

如此脆弱的弱者——

我,除了自己以外,什麼也不知道。

「狐狸先生對待理澄的方式還算好的了,隻不過狐狸先生並非那種會跟別人太過『友好』的類型哪……」

「唔……其實理澄她——說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即使沒有我,應該也能跟任何人都成為好朋友吧。或許言行舉止奇特了些,但隻要能接受這點的話……」

「那丫頭在人際關係上,確實相當有一套。撇開記憶改編的部分不談,那個天真的笨蛋,能夠完全無視人與人之間的尷尬和衝突,能夠不帶討好地露出討好的笑容。這也算『弱者』的特權……為了便於『調查』而使用的,屬於弱者的特權。隻不過——」

出夢直言不諱地說:

「到頭來,就連這些,也是假象。」

「假象……」

「都是虛構的啊。隻要我一出場就——宣告終結。」

「……啊。」

職業殺手。

殺戮奇術集團。

匂宮雜技團。

沒錯,本質上,的確如此。

無論理澄有著什麼樣的人格——

她身為食人魔這點,並不會改變。

假象至此完結。

一切化為虛幻。

即使得知一切,仍舊不會傷害理澄,繼續待在她身旁,這種可能性——究竟,可以有多大機率呢?

即使得知一切。

仍舊維持不變。

假如真有人能夠維持不變的話——

「所以——是,我嗎?」

「我無所謂,反正我是殺手,根本不需要朋友。不用對任何人逢迎諂媚,不用對任何人屈服,隻憑自己的特殊能力生存,這樣就夠了……可是那丫頭,那丫頭的世界,並非如此吧?然而,卻偏偏受到和我相同的待遇——你不覺得,她這樣太寂寞了嗎?」

「……原來如此。」

這就是,他「現在」出來的理由。

出現在我麵前的意義。

假如錯過這次機會,確實,我和出夢應該再也不會見到麵了吧。而既然出夢直覺對小姬有所顧忌,這些話也就不方便在屋子裏談了。

「理澄對我而言是『傀儡』是『影子』是『藏身之所』,或者稱之為過距離操縱的自律型遙控機器人——但更重要的,她終究是我『妹妹』啊。唯獨這丫頭,我無可奈何。那丫頭對我而言,是無可奈何的妹妹啊。」

「……戀妹情結。」

「這是最基本的吧。」

出夢「喀哈哈」地笑著。

「所以你的條件,我就勉為其難接受好了……雙方徹徹底底,達成約定。在你麵前,除非為了自保,否則嚴格禁止殺戮。每天固定一小時的殺戮時間,就趁你不在場的時候進行吧。那麼相對地——」

「知道啦。不過剛才說過了,我對待理澄的方式並不會有什麼改變喔……就照原本的方式相處。」

「這樣就夠了。反正我所期望的,就是你維持那種『不動聲色』的態度哪。」

「不動聲色——是嗎?」

「所以囉,大哥哥,親熱舉動也絕對禁止唷~~~YA——!咻——!」出夢喀哈哈哈地笑著。「YO、YO、YO!如果感覺到超越尺度的疼痛,或察覺到危機感的話,那時我真的會自動跳出來喔~~」

「……這點絕對,不用擔心。」

「喀哈哈哈!咻~~好的大哥哥,那我們就此達成協議囉。」

「啊啊……那我也差不多該回屋裏去了,你呢?」

「嗯——這個嘛,這個嘛,這個嘛……我隔一段時間再回去吧。兩人一起回去未免太奇怪了,而且我也差不多該退場啦。」

「啊對,這樣比較好。那真的就此告別……也許不會再跟『你』見到麵了……」

我稍作遲疑,雖然感到有些難為情,仍決定留下這句:

「有緣再見吧。」

3

格林童話當中有一篇名為「兩兄妹」的作品,以童話而言是相當標準的主流型故事結構——從前從前在某個地方有一對兄妹,很理所當然地母親已經去世許久,很理所當然地兄妹倆慘遭苛薄的後母欺淩,然後兩人不堪虐待,逃到森林裏麵躲起來。可是壞心眼的後母卻對森林裏的泉水施了魔法,結果哥哥喝下泉水變成了一頭小鹿——

然後理所當然地,最後結局是Happy

Ending。

兄妹倆從此永遠在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話雖如此,聽完這個故事應該沒有人不會聯想到卡夫卡的《變形記》吧。至於該篇小說最後如何畫下句點,故事裏麵登場的又是什麼樣的兄妹,我實在不願回想起來。而且將這兩篇故事拿來相比較,究竟哪一篇的劇情更加貼近現實,這種事情我連想都不願去想。

{注28:卡夫卡(Franz

Kafka,1 8

8 3~1 9 2

4)的著名代表作,內容敘述男主角某天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巨大甲蟲,遭到家人排擠,最後孤獨地死去。以類自傳的手法,細膩描寫現代社會的疏離與現實生活的苦悶。}

實際上,撇開故事裏虛構的劇情,現實生活當中我的確有個妹妹存在,隻不過並未因此而發生任何具故事性的劇情。在我還沒來得及以一個哥哥的身分稱職地對待妹妹以前,她就已經——已經命喪黃泉了。

「妹妹嗎……的確是一個例外的存在啊。」

和出夢道別後,我沿著建築物外圍往回走,準備回到剛才的和室裏。在行經停車場時,我停下腳步。唔,對了,本來打算有時間要好好欣賞一下的——飛雅特……常看到就不必了——

katana以及,Z跑車。

摩托車的種類我所知有限,不過至少KATAZA是知道的。七百五十C.C.嗎……別說手了,理澄連腳夠不夠得到踏板都是個微妙的問題。話說回來,穿著束縛衣究竟要怎麼騎這玩意兒……

「……」

廢話,當然是脫掉再騎嘛。

這種事情,按照常理去想,肯定是來到這裏之後才穿上束縛衣的不是嗎。隻要請木賀峰副教授或圓朽葉幫個忙就好了,這點小事總有人可以幫忙吧。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這次能解釋得通,但平常又要怎麼解釋呢?我並不認為那種願意幫忙的好心人到處都有……更何況,姑且不論出夢穿束縛衣的理由已經講明了,但理澄毫無疑問地穿著那身衣服,實在太過匪夷所思,隻會令疑點不斷加深。難道這也基於記憶改編的一部分嗎?穿著那樣稀奇古怪的衣服,卻未產生任何疑惑——表示她的人格,已經被徹底塑造成功了嗎?

「……」

接著看,紫色的Z跑車。

我是個平民老百姓,所以若問起喜歡哪一台,我還是偏好飛雅特。但對於跑車的帥氣和拉風,我也不至於沒品味到毫無感覺不想欣賞的地步。無論是狐麵男子駕駛的保時捷,或哀川姐的愛車眼鏡蛇,我都覺得很棒……當然了,Z跑車也好保時捷也好,甚至包括KATANA,現階段的我再怎麼努力也買不起。無所謂啦,反正偉士牌我也很喜歡,況且又是巫女子留給我的。愛你唷,巫女子。

「……嗯?」

抬頭望向天空,發現天色已經開始變暗了。這裏位於山間空地尚且如此,無人的深山裏應該會更加漆黑陰森吧,即使走往鋪設柏油的道路也……

還是有點擔心春日井小姐哪。

雖然總是表現得堅毅果決,但春日井小姐體力並沒有特別好吧。說不定會半路跑出野狗之類的……啊,有關動物方麵,那個人大概沒問題,不過,問題還是出在體力方麵。萬一像理澄那樣昏倒在路旁,這種荒山野嶺可沒有誰會來救她。

……真是個,找麻煩的人啊。

對了。

等麵試完畢就趕快追上去吧。

我結束這場迷你鑒賞會,拉開玄關門,脫下鞋子進入屋裏。循著已經完全背起來的路線穿過走廊回到原處,一打開紙門——

「啊——!大哥哥你回來啦!」

隻有理澄一個人在裏麵。

趁我看車子的時候搶先一步回來了嗎……應該是在「食人魔」的狀態下,從哪邊窗戶偷翻進來的吧。倘若直接相信出夢所說的話,在理澄的認知,理澄的記憶裏,大概會寫著「適性測驗結束後自己一個人乖乖待在房間裏」吧。

改編,是嗎。

「你去哪裏了?人家好寂寞耶!」

「唔……去外麵停車場看車子。」

「哦?大哥哥很喜歡車子嗎?」

「至少勝過喜歡人類……因為機械比較容易理解又不會背叛自己啊……這是我朋友的朋友說的。」

「車子不是機械,是有生命的唷。」

理澄嘟起嘴說道:

「這一點,請務必要分清楚唷!」

「……喔。」

看樣子盡量避免產生爭執比較好。

否則場麵很容易凍僵。

「測驗情形怎麼樣啦?」

「萬無一失唷!」理澄滿麵笑容。「想必是滿分滿點,大滿貫唷!」

「那真是太好了。」

我隨口敷衍著,一邊暗想朽葉不知到哪去了。屋裏某個角落應該有屬於她自己的房間吧……仔細想想,這棟建築物的內部結構,除了從玄關到這間和室為止的路線以外,其餘我都尚未掌握清楚。實驗室或準備室之類的地方會在哪裏呢……

不過,嗯,話說回來。

事情好像已經複雜到有點棘手的地步了啊。

這時候講取消還有用嗎?

正思及此——

走廊傳來腳步聲。

有兩個人。

「——紙門沒關好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情了。」

是木賀峰副教授,還有小姬。

木賀峰副教授神色如常。

小姬則是萬分憔悴。

應該說,兩眼無神如槁木死灰。

「……」

「適性測驗順利結束了。」木賀峰副教授說道:「——那麼在此宣布,幸村同學以及……紫木同學,兩位都合格錄取……」

盡管語氣和平常同樣冷淡,但在講到「紫木同學」的時候,副教授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這感覺我實在難以否認。

如果春日井小姐沒走的話,你早就被淘汰了吧,小姬。

雖然事到如今我也沒資格講什麼,但還真是微妙的人選名單啊。

「下周起請多指教,有勞各位了。」

「是。」我禮貌回應。「小姬,你也一樣喔。」

「……」

沒有任何反應。

隻是一具屍體而已。

「是!我會拚命努力工作的!」

理澄精力充沛地大聲說道。

然而這樣的她卻是個間諜。

兼職業殺手。

「好的——那麼,你們幾位接下來有何要事嗎?如果時間允許的話,要不要一起吃頓飯……」

「啊,不了。」我婉拒木賀峰副教授所提的,大學教授式的邀約。「我們必須趕緊追上春日井小姐才行,不管怎麼說讓女性獨自一個人徒步夜行實在太危險了。」

「啊啊……說得也對。」木賀峰副教授頷首。「那麼,至少讓我送你們離開吧……咦?朽葉呢,到哪去了?我明明吩咐她留在這裏陪你們的啊。」

「不清楚耶。大哥哥,你知道嗎?」

「唔………」

該怎麼解釋呢。

雖然實話實說也無妨……但朽葉本身,似乎也希望我把事情直接講開,隻不過……

說起來,我也一樣。

對我而言,要照著圓朽葉的如意算盤去行動,心裏同樣會感到不舒服,況且我也沒有這個義務或理由要配合演出。

「剛才試圖搭訕結果被她逃走了。」

「這樣啊,原來如此。」

別坦然接受好嗎!

嗚哇……理澄用輕蔑的眼神看著我!

「你會對朽葉搭訕失敗,這件事情我早已預料到了。」

「……」

辯解也沒用了吧。

做人凡事看開點。

小姬已然像溶化的冰淇淋般整個人軟綿綿地癱在榻榻米上,我將她拎起來,背到背後。小姬的身體非常輕,尤其此刻靈魂出竅,變得更輕了。

……靈魂也有重量嗎?

「那麼,打擾多時,先告辭了。」

「好的。」

「理……幸村同學,那你呢?」

我問理澄,她說:

「啊,我還要再待一會多聊幾句。」

看樣子已經照既定模式進展當中。

「名偵探」(漢尼拔),「殺手」(食人魔)。

算了……此事與我,毫不相幹。

與我,無關。

我既沒必要去擔心木賀峰副教授或圓朽葉的性命安危,也沒必要去思考狐麵男子指使理澄跟出夢前來執行任務的動機是什麼。

沒有必要。

不存在,任何必要性。

「好,那就下周見囉,幸村同學。」

「嗯。暫別囉。」理澄笑眯眯地說:「再見了,後會有期!」

「好好保重。」

於是——

我們就如字麵所述,真的暫別了——

五分鍾左右。

停車場。

飛雅特,KATANA,Z跑車。

合計十個輪胎,全數遭到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