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如此當真,我也很奇怪。
真正照單全收的,不就是我自己嗎?
「假如你的能量是零,那根本就沒辦法活著啊。」
「所以說,我隻是不死之身而已啊。隻是不死,並不代表活著……正因如此所以才會不死。」
「有生命」,「就必然有死亡」。
如果沒有活著,就不會死。
這道理……很好懂。
非常簡單明了。
雖然明了……但即使明了——
「我不懂,假如朽葉你真的是『不死之身』……的話,那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生存在世界上的呢?」
「不記得了。」朽葉用厭煩的語氣回答道。仿佛同樣的問題迄今為止已被問過無數次,已經回答得很膩了。「從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連我自己都記不清楚……這樣講你滿意了嗎?」
「真是模範解答啊。」
「你好像完全不相信。」
「這是當然的吧。」
「信或不信是你的自由,隻不過伊小弟……你知道自己被請來這裏的意義,還有免除適性測驗,並且可以領取為數不少的金錢,是基於什麼理由嗎?」
她輕聲竊笑著。
依舊是,冷笑。
「真奇怪,你不是被什麼研究結果測試者的說辭給騙來的嗎?居然一意孤行地雇用沒有任何專業知識、學科或專長也完全不符的外行人,雖然不清楚老師究竟編了什麼牽強的理由去說服你,但這麼做根本就不合常理。照常理而論,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發生啊。」
「什麼理由嗎……據木賀峰副教授說,是從某處聽到我的事情,又從某處查到我的資料……然後覺得很有趣,所以就找上我了。雖然我覺得這都是過於高估的結果。」
「過於高估過於高估……你就隻會說同樣的話嗎?老在相同的地方繞圈子一直繞一直繞,你是時鍾啊你。」
「吐槽吐得很溜嘛。」
「少打哈哈,老師之所以對你如此特別待遇的理由——那是因為,你跟『他』很像。至於你這個人究竟有趣不有趣,雖然不能說毫不相幹……但在了解你的經曆或履曆等等,諸如此類的種種條件以前,更重要的是,你本身跟『他』很像。」
「……」
「就這層意義而言,仍然算是一種適性測驗吧。你和我的麵試。證人協助指認——或許應該這麼說才對。」
啊啊……忽然想起。
那天,木賀峰副教授向我說明了許多細節,然而最根本的起源——為什麼要調查我的事情,關於這點卻始終未曾提出說明。
原來。
原來,這就是動機嗎?
「你說我跟『他』很像……那個所謂『人類最惡』的家夥……從剛才到現在已經聽了好幾次,卻一直沒有解釋清楚,朽葉,『他』到底是誰?」
「在那裏。」
朽葉伸出手指著大門的方向。見我一頭霧水,她又說:「你看到外麵掛的招牌了嗎?應該不可能沒看見吧。」
「啊啊……怎麼可能沒看見,我就是認那塊招牌當路標才找到這裏的。呃——好像叫什麼……」
「西東。」
朽葉把手放下,說道:
「西東診療所……西東這號人物,是老師的……應該算恩師吧。在這裏成為研究所以前的診療所時代,曾經是屋主……可以這麼說吧。」
「……?非常含糊不清的說法呢。」
「那個人,跟你很像喔。」
「……」
被指為跟那種來路不明還號稱「最惡」的家夥相似,簡直就跟被指為與殺人鬼相像意思差不了多少,無論哪一方都隻能稱之為人格踐踏。
「你的表情寫著夢寐以求呢。」
「不,完全相反。」
「話雖如此,剛才也說過了……你像的是『他』很久以前的模樣。在他成為人類最惡以前……這一點,非常重要喔。」
「……」
「老師將你找來就是基於這個理由……真瘋狂啊。難道又要重蹈覆轍了嗎。那個人,究竟還要重演多少次呢。」
「……所以是基於一種,感傷的心情嗎……算了,反正我已經很習慣被投射別人的影子。因為自己是個空殼,要說像誰的話,我大概跟誰都可以很像吧……這是從某人口中現學現賣的評語,雖然我自己並沒有這樣的自覺。」
集合各種家夥身上所有缺點之大成。
當時似乎是這樣形容我的。
「感傷——不,才不是那麼簡單又輕鬆的概念。那人性格並非如此……你所說的動機,隻不過排在其次而已。那個人的真正目的……如今正一步步逐漸達成當中。」
「啥?」
「讓我和你交談——才是那個人的真正目的。」朽葉說:「剛才不是提過這叫做證人協助指證嗎?你看起來像個聰明人,腦筋似乎相當靈活……應該明白這句話的含意吧。」
「……什麼意思?」
說真的,我完全聽不懂。
「因為你跟『他』很像,藉由和你交談,來測試對我產生的影響……又或者,藉由你來問出我所隱藏的情報——這樣表達,會不會比較容易理解呢?你覺得怎樣?」
「什麼我覺得怎樣……意思也就是說,那個『他』……和你交情匪淺?」
「可以這麼說吧。」
此時圓朽葉臉上浮現一種,絕妙透頂、無法言喻的表情。
如果硬要形容的話,仿佛深感榮耀。
近乎,驕傲的表情。
為什麼呢?
那副表情——並不適合眼前的「故事」。
不適合眼前的文章脈落。
感覺不對。
「至少——跟木賀峰老師一樣,也視他為恩師吧。畢竟他教了我許多事情,讓我獲益良多。」
「……但這麼做未免太牽強了,實在不像大學教師該有的行為——光憑相似就能順利達成目的,世上哪有這種便宜事。等於望梅止渴、畫餅充饑嘛。」
「我同意你的意見。與其說同意不如說讚同。反過來講,這也表示老師已經窮途末路無計可施了不是嗎……縱然身為優秀的研究者兼學者,但卻無法與『他』並駕齊驅……看樣子老師早在很久以前就擬定這個作戰計劃了,隻是一直缺乏人選——所以,就算是成為最惡以前也無妨,畢竟要找出與他相像的人,本來就沒那麼容易,可遇而不可求。況且,這個計劃也並非徹底失敗……事實上,我已經講出很多東西了。」
所以——
所以,那副表情,又是怎麼回事。
不要用那種表情,說出那種台詞。
簡直是——顛倒錯亂。
簡直是——扭曲反常。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應該把這些事情告訴我不是嗎?如果木賀峰副教授真的有此企圖的話,我覺得……你應該裝作沒發現,這樣無論對你或對我,都會比較好。」
「確實沒錯。」
「你之所以會發現,要歸功於敏銳的觀察力,不過……就算我跟那個『他』,像到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地步——這件事實,我自己也不可能會知道吧。」
「確實沒錯。」
朽葉爽快地點頭。
「隻是,這種感覺很不舒服啊。我雖然受老師照顧,卻沒有義務要配合到底。如此利用『他』的存在,難道不算卑鄙嗎?」
「……唔。」
結果……
她是為了說這些話,才來到中庭的嗎。
迄今為止一切都是,埋好的伏筆。
符合預期的發展。
依照計劃去行動。
不違逆也不違抗。
不犯戒也不犯罪。
盡管如此——
事情卻不會盡如人意。
既然要她說,那她就說個夠。
將所知的事實,全盤托出毫不保留。
「……還真是,十分複雜的關係啊。」
愛恨參半這說法形容得真好。對於我的感想,朽葉露出有如共犯的表情說:「嗯,的確是。」
「但你可別誤會哩。我並沒有忘記自己正承蒙老師的照顧,剛才也說過了,那個人的性格其實我並不討厭。隻不過,要順著她的意思配合演出,很抱歉,恕難從命。」
「此話怎講?」
「居然企圖瞞著我暗地裏進行計劃,想了就生氣,所以我打算報複她一下。」
「……真像小孩子。」
這是當然的啊——朽葉說:
「我既然沒有活著,當然也就不會成長囉。包括身體上心理上還有精神上都是。」
2
四月。
與玖渚一同前往獨自漂浮於日本海上與世隔絕的孤島——鴉濡羽島,在島上和一名占卜師相遇。雖然沒有一般所謂的相遇那麼簡單,但總而言之,就是彼此相遇過了。
占卜師的名字叫做姬菜真姬。
為人古怪,囂張跋扈,嗜酒貪杯,嘻皮笑臉不表露真心,性格惡劣貪得無厭,非常愛錢又愛睡覺。一頭金發,紮著馬尾。
然而這些細微的特征瑣碎的描述,充其量也隻是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朦朧的隔閡而已。說到底能夠用來形容她,或者說能夠束縛她的字眼,無論何時何地都隻有獨一無二的那句話——
超能力。
沒錯,超乎尋常的能力。
ESP。
而且是,已然達到究極境界的最高頂點。
簡單講就是——解讀命運的能力。
這不就是閱讀「故事」的能力嗎?
雖然她自稱是「沒什麼用的能力」。
實際上,這點究竟是真是假,她是否真正具有超乎尋常的能力,我無從判斷。搞不好全部都是唬人的,她隻是虛張聲勢也不一定。至少僅就觀測方法而言,這種事情根本無從觀測。究竟要使用什麼樣的手段,才足以觀測到觀測者呢?
更何況——
她並不願意說出,最重要的部分。
守口如瓶。
藉由饒舌多話,來死守沉默。
因此。
話雖如此。
即便果真如此。
她的超能力,假使真正存在的話。
抹殺千百種基準,默許千百種矛盾。
假使她真的,具有閱讀故事的能力的話。
那麼,表示她身處於故事外圍嗎?
不處於內側——
沒有扮演任何角色,就隻是存在著而已。
與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產生關係。
即所謂,孤獨的靈魂嗎?
「哎呀,你怎麼又——————————————————————在發呆啦,大哥哥。」
聽見聲音,我抬頭望去。
看到理澄在樹上。
不對……不是理澄。
身上沒有披著那件黑鬥篷,令人難以直視的束縛衣造型,完整露出被堅固束縛的雙手。
而且——
臉上的表情截然不同。
是充滿惡意的,微笑。
這個人……
這是哪一位,根本不用想也知道。
「匂宮出夢……駕到!我是可愛~~的殺~~手唷!嗨、嗨、嗨、嗨、大——家——好——YA——!哇哈哈哈哈!」
「……坐在那種地方很危險喔。」
出夢所坐的樹枝怎麼說也稱不上粗壯結實,更何況他雙手無法動彈,再加上……姑且不論精神意識,至少肉體部分還是理澄,非常地纖細,實在叫人很難不擔心。
「很危險嗎……喀哈哈哈,這世上還有比我的大腦更危險的東西存在嗎?至少這裏對我而言根本一點也不危險啊……哈哈,而且風景不錯唷。應該說,天空才是我的故鄉啊。說得真好!喀哈哈哈!」
「……適性測驗呢?」
「已經結束囉,所以目前正在休息中……不過接受測驗的隻有『妹妹』而已啦。嗯,想必成績表現得不錯吧?說來也許令人驚訝……不過那丫頭,唔,應該說這丫頭,腦筋出乎意料地好喔,尤其在數理方麵。喀哈哈哈!」
突然沒來由地縱聲大笑。用理澄的臉孔作出這種表情,個人真想叫他住嘴……可是,肉體本身的所有權究竟屬於何者,認真去想隻會沒完沒了,如墜雲裏霧中。
「……大哥哥的同伴……叫什麼來著?那個——紫木一姬是嗎?那家夥還在做測驗。那家夥真是個笨蛋啊,搞不好腦筋比我還差呢。」
「也許吧。」
「不過——」
原本嘻皮笑臉的眼神,急速收斂。
瞬間忿遽地,驟然變色。
「那家夥肯定,比我殺過還要多的人。」
「……」
想裝傻也……沒用了嗎?
完全是,確信的眼神。
「順帶一提,我到目前為止在工作上殺戮的人數連三位數都還不到……這是因為已經發過誓,一天隻能固定殺戮一小時。」他喀哈哈地笑著。「那個紫木可沒這麼簡單啊……我根本完全不是她的對手,隻到小數點以下而已。那家夥是炸彈客嗎?若不是的話,以那種年紀很難大量殺人吧。給你做個參考……我十八歲理澄十六歲,然後這副肉體的年齡是二十二歲左右,自稱『研究生』也不能說完完全全不像……所以大哥哥,紫木一姬到底是幾歲?」
「十七歲。」
「咦?是嗎,我還以為她是中學生呢。怎麼看都覺得很沒說服力啊……害我不小心就跳出來了,明明又沒有我的事。」
「……不小心嗎。」
「沒錯,我是自動跳出的……才怪!It~~~~’s
Au~~~tomati————c!喀哈哈哈,什麼跟什麼!」
{注26:宇多田光出道成名曲《Automatic》的副歌第一句歌詞。}
出夢說完,便以瘋狂的音量大笑。
中庭裏——
已經,不見圓朽葉的蹤彤。
她一口氣說完想說的話,也就是達成目的以後,隻丟下一句「那告辭了」,就小跑步逃離我的視線範圍。明明實際上並非如此,但我卻有種被她逃走的感覺。
有種錯失良機的感覺。
覺得,這樣不行。
完全——被狀況牽著走。
或許這已經算司空見慣了——但眼前,此時此刻,在這樣的情勢下,按照慣例隨波逐流是不行的。
太過於,危險了。
得設法做些什麼……必須重新發動,轉回空檔才行。不,不對。要打到最高檔,盡其所能地,建構安全壁壘,掙脫眼前的狀態。
冷靜一點。
劇情已經發展到撲朔迷離的地步了。
現階段最優先的事項是什麼?
泰然處之吧,以靜製動,不要去思考背後的含意,不要憑感覺行動,不能太在意。停止思考,舍棄疑問。別提出質疑。事情與我無關沒錯吧?重複默念三次,與我無關,與我無關,與我無關。
縱使與我有關——我也,不感興趣。
「……」
O K。
呼吸,調整好了。
頭腦也整理清楚。
然後深吸一口氣,很好,那我也回屋裏去吧……就在此時,樹上的理澄,現在是出夢,出聲叫住我。
「呃——出夢,你可不可以先下來?待在那麼高的地方,讓我覺得自己好像被看扁了,而且很難交談哪。」
「真的可以嗎?我今天還沒殺任何人,一個不對勁,可能會咬你喔。」出夢張大嘴巴。露出虎牙來。「……因為身材太瘦小,不這樣做我就沒辦法俯視別人嘛。既然大哥哥體型也不高,應該很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莫非……那些話,你都聽見了?」
「嗯——?」
「剛才的談話。」
「喔,對啊。不過你放心吧,之前或許也提過了,我的記憶是不會傳達給理澄的啦。甚至所有會形成阻礙的事情——裏的意思是指,對『我的』工作會形成阻礙的事情,那丫頭全部都會忘得一幹二淨。可以調整記憶……或者說竄改記憶,嗯,已經達到編纂的程度了吧。」
全部都會——自動,遺忘。
甚至連身為「匂宮」的自己居然會去搜查「零崎」,這種絕對矛盾——也渾然不覺。
撇開上回春日井小姐的行徑不論,她說自己「昏倒在路邊」時錢經常被偷走,說不定純粹隻是被出夢拿去用掉而已。
篡改——
編纂——
改編。
「嗯,也——就——是——說,如此這般,從細微的日常生活瑣事,到最深入的部分,從大處到小處,全部都會改編得萬無一失!喀哈哈哈!包括在這裏發生的經過,也不會傳達給理澄知道。記憶障礙也好路邊昏迷也好,原因就出在這個地方。不過話說回來,那丫頭畢竟是『名偵探』嘛,像剛才那些事情,都應該自己去調查清楚啊……我想想看,那叫什麼來著?推銷十件嗎?裏麵有說『偵探不可透過意外巧合和直覺能力來破案』嘛。」
「讓你聽見就比較好嗎?」
「讓殺手聽見是比較好啊。」
「唔——」
算了,說的也沒錯。
或許,錯的隻是殺手這身分。
依道德良知而論。
隻不過。
這時候討論道德良知有何意義嗎?
「啊,對了,剛才那句『推銷十件』是『推理十誡』的冷笑話喔。」
{注27:「Ten
Commandments
of
Detection」,是資深編輯兼推理作家隆納德.諾克斯(Ronald
A.Know)於1
9 2
8年提出的守則,內容主要為針對故事鋪陳及角色設定等方麵所做的規範。}
「不用特地說明。」
我對殺手吐槽。
可別瞧不起人。
「啊……咦,你臉上的傷口還沒愈合耶,不過剪頭發的事情我已經聽理澄提過了……」
「你說自己知道的事情不會告訴理澄,但反過來她卻會把知道的事都告訴你。這樣子情報的傳遞並沒有達到雙向交流啊。」
「理澄對我傳達的訊息,也並非百分之百喔。頭發的事情是在電話裏聽說的,因為如果沒有在某種程度上完整分割,就會不小心被對方幹擾呢。」
「……人為的雙重人格嗎?」
「哦?什麼,還有做過功課嗎?啊,情報來源是紫木一姬嗎?嗯,不錯,不錯。」
「喂喂喂,怎麼可能嘛。」
糟糕了。
這家夥才真是擁有媲美名偵探的敏銳第六感。
不管怎樣,我想避免的,眼前最想避免的,就是讓小姬跟理澄背後的「食人魔」正麵衝突。雖然並不認為小姬會打敗,但那丫頭……我希望她盡量不要涉入這種事情當中。老實說,原本我甚至根本不想帶她來。畢竟,即使沒有這些麻煩問題,小姬也……尚未徹底擺脫一切。過去的習慣,尚未徹底擺脫。盡管聽從了哀川小姐的指示,我卻完全沒料到會發展成這種狀況。
「……匂宮這姓氏相當不得了喔。像你們這樣的存在,平常想像歸想像,卻不會活生生地出現呢。」
「嗯——這個嘛——『我們』,我跟理澄,是『匂宮』的產物,或者應該說『副產物』。也可以說是創造那群可惡的『斷片集』的過程之一吧……咦,我好像講太多了。還是說,有關『斷片集』的事情,你也已經從紫木那邊聽過了嗎?」
「啊,不不不——」
我開始支吾其詞。
所以真的,很不妙。
話題牽扯到小姬,真的很不妙。
就算硬轉也好,總之,先設法轉移話題吧。
「……你會出現在這裏……表示理澄所謂的『工作』,果然隻是障眼法沒錯吧。」
我立刻對出夢提出質疑。然而,即使問這些大概也沒用,話題根本不會被轉移。對方再怎麼嘻皮笑臉也是個『殺手』,是殺戮奇術集團,匂宮雜技團的一員,具有保密義務。業務機密之多,相當於醫生或律師,甚至超越名偵探吧。
「木賀峰約跟圓朽葉——」
出夢說:
「我奉命收拾掉這兩人。」
口風真鬆。
口蜜腹劍!
「……不對,口蜜腹劍用錯了。」
「啥?你在說什麼?」
「啊,抱歉……」說了你也聽不懂。「問題是,奉誰的命?」
「喂喂喂喂喂喂,饒了我吧,大哥哥。就算是理澄的救命恩人,我也不能任意泄露委托者的姓名啊。」
「反正都已經泄露暗殺目標的姓名了……」
「算了,就我所能透露的範圍隻能告訴你,是狐狸先生啦。你昨天好像也見過了吧,就是那個戴麵具的詭異家夥。」
「……」
倘若往後我的人生,即使對誰憎恨到想殺了對方的地步,也絕不考慮委托這家夥。肯定會因教唆殺人而被當場逮捕。
「狐……」
狐麵男子。
理澄的委托人……也是他。
「這麼說來理澄的『工作』……真的隻是障眼法啊。」感覺悵然若失。想到剛才在停車場裏,理澄那種開朗活潑的模樣,全部是一時的假象——就算是我,也會不由得陷入空虛吧。「所以說……那個狐麵男子,當然也知道你們不是兄妹,而是同一個人囉。」
「畢竟我們最近等於都靠那家夥在養嘛……那家夥據說是不能浮上台麵行動的身分。我是不太清楚啦……雖然理澄也同樣不太清楚,不過無所謂,那種事情根本無關緊要。總之『我們』就是那個狐狸先生的手腳,代替他的雙手跟雙腳去行動。就這層意義而言,理澄的『名偵探工作』,也幫了很多忙收集情報,並非全部都是偽裝的喔。雖然上回尋找零崎一族那個老麼的任務沒有成功……哼,什麼零崎人識嘛,真是個令人不爽的家夥。」
他嘀嘀咕咕地,說到最後已經像在自言自語。
「不過,關於這回的任務就如你所說,工作上出夢是主角理澄是配角……當然一樣要由她幫忙收集情報啦。首先由理澄負貴去『調查』,然後依照調查結果,再由出夢負責去『殺戮』,這就是『我們』慣用的手段跟模式。啊,放心吧,我的意思不是今天現在此時此刻馬上就要動手了。既然理澄受過你的幫助,便會依照你的要求,等到打工結束之後再行動也無妨囉。」
「但願如此。」
我歎口氣。
啊啊,真是夠了。
與我無關,與我無關。
與我無關。
這點非常地,清楚明白。
木賀峰約。
圓朽葉。
殺手的目標。
再問一次同樣問過理澄的話。
「……狐狸先生,為什麼會委托你跟理澄做這些事情呢?甚至居然要你殺了那兩個人……理澄還說他『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
「誰曉得啊,我也不清楚。反正我隻要負責殺人就好了,無需揣測委托者背後的意圖。」
「……真是最惡劣的殺手啊。」
「最惡嗎……這應該是屬於零崎一族的代名詞吧。隻不過……語源另有其人。嗯?等一下,西東診療所……咦?咦,咦,咦……耶——?」
出夢偏著頭,咚——地往旁邊垂直一倒,最後直接倒在絕對不算粗壯的樹枝上側躺著,非常,危險的姿勢。
「嗯……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回事啊………狐狸先生的動機,原來是這麼回事嗎……啊啊,居然都沒發現。不,對我而言其實怎樣都無所謂啦——完全毫不相幹。隻是,那個人還真用心良苦呢……」
「你在說什麼?」
「我在自言自語啦。話說回來,大哥哥,可以問你一件事情嗎?」
「咦?」
「都是我在接受發問未免太沒意思了吧,我並不是為了向你解說這些複雜難懂的東西才出場的好嗎?」
「這樣講也沒錯啦……」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出夢說:
「可以嗎?」
「直接問我可不可以……到底什麼事啊。」我滿懷著警戒心,卻努力虛張聲勢,反問維持側躺動作的出夢。「『男人』的請求豈能連問都沒問就答應呢。幹嘛,莫非要叫我一起協助殺人?」
「喀哈哈哈哈!怎麼可能嘛!」他嗤之以鼻,仿佛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情了。「我何必要跟程度明顯低於自己的人合作啊。你不知道平衡法則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