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卷 第1章 第二天(2)——感染犯罪(3 / 3)

方法,突破這種窘境的方法。

鈴無小姐也不禁默然。我偷看玖渚,她保持小唄小姐出現時的姿勢僵硬,換言之,就是睜大眼睛側頭,偶爾這樣中止思考正是玖渚友的特色。

小唄小姐啪一聲在胸前擊掌。

“總之,意思就是‘要我出手相助嗎’?”

我的神情為之一僵。

我想起昨晚的事。

“……”

“你不相信?不相信嗎?我可以體諒你的心情,猝然聽見這種美事,當然難以置信。這是非常正常想法,隻不過……”

小唄小姐將手伸入大衣口袋,取出一把小刀。外形尖銳,與其說是小刀,更像是錐刀或刮刀。刀刃很短,形狀似乎也不太容易操控。對,那不是用於刺殺他人,破壞物品的器械,相較於刀械,反而更像開鎖專用道具——

“喔!你們知道這種刀子嗎?這樣我也不必多費口舌,還真是十全。”小唄小姐颼的一聲朝空氣一揮。“這是朋友送的禮物,也不能用得太粗暴,總之——”

她接著將小刀插入鐵欄杆上的鑰匙孔,喀啦喀啦搖動兩、三下,響起某種物體鬆脫的聲音之後,牢籠的門就從鐵鎖解放。一邊發出鐵鎖的嘎吱聲,一邊朝外側開啟。

“——這樣就不必談什麼相不相信,而是客觀的事實。”

“……你的目的是?”

小唄小姐對我的問題露出不悅之色。

“你這人真沒禮貌,受人幫助時應該先像對方致謝,你媽沒教你嗎?”

“沒有,我從小嬌生慣養……也因此變得有點不相信他人。”

“這還真是十全十美,吾友。”小唄小姐這次換上高雅的笑容。“小事一樁,隻是小事一樁,我的要求就跟昨晚提出的完全一樣,吾友。”

“……是嗎?”

我姑且點點頭。

跟昨晚一樣的要求,換句話說……

“……如果我還是拒絕呢?”

“無妨,這樣也很十全,請隨意拒絕。要是這樣,不過就是分道揚鑣罷了。”小唄小姐雙掌對著我,做出“投降”的姿勢。“因為我自幼管教嚴苛,不過並非來自父母……總之,‘希望別人對自己親切,須先無償奉獻自己的親切’,剛才都是免費服務。”

“……是嗎?”

究竟有多少可信度?

我的字典裏沒有相信初次謀麵者的這種單字,更何況是信賴對方。而且,這個人——石丸小唄別說是相信,無疑是值得恐懼的危險人物。不論是昨晚的事也好,或是現在的事也好。

而最不妙的就是選擇“零崎”當假名的這個事實。

紅色曾經告訴我“不可能有人選擇零崎當假名”,可是我眼前的這個人物就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使用這個姓氏入侵,這到底代表什麼?

然而,話雖如此——情況還能比現在更差嗎?

“岸丸小姐,沒錯吧?”我不知該如何作答時,鈴無小姐搶先道:“岸丸小姐,對了,你的……”

“……我姓石丸。”小唄小姐略顯不悅地應道:“是石丸小唄,請別搞錯。”

“失禮了。”鈴無小姐輕輕聳肩。“感謝你的提議,但我們不能與你交易——我不曉得你向伊字訣要求什麼,但我們不能答應。”

“哎呀,這是為什麼呢?”小唄小姐故作誇張地側頭。“搞不好我要求的是非常無聊的東西也不一定,例如兩千圓日幣、禮券之類的。”

“因為交易不可能成功。”鈴無小姐說:“我們不能離開這裏,或許該說,離開也沒有意義。就算離開這個牢籠,也沒有任何意義,不是嗎?伊字訣。”

“……也對。”

沒錯,確實就像鈴無小姐而言,即使從這個籠子成功脫身,我們亦無力逃離春日井小姐的第四棟。這棟建築物一扇窗戶都沒有,而且唯一的出入口玄關——對,有那個“保全係統”的嚴密監控。

假設——雖然是非常虛裏幻的“假設”,假設剛才玖渚說的情況能夠實現,利用第四棟內某處的電腦跟中央電腦連接,經由管理員權限之類的方式開鎖。這麼一來,或許就能離開第四棟,而接下來,說不定也有機會離開研究所;話雖如此,飛雅特被對方扣住,大門口又有警衛駐守,而我們三人之中,大概隻有鈴無小姐具有徒步離開這座荒山的耐力。

即使無視這些障礙,極度樂觀地假設我們能夠潛逃成功,隻要卿壹郎博士通報警方,我們終究隻能束手就擒。對博士來說,這種發展也不算太差。

“——所以,能否離開這座牢籠,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小唄小姐。”鈴無小姐略顯自嘲地笑了。“這根本就是八方受敵、四麵楚歌。”

“不不不,充其量隻是三方受敵、兩麵楚歌,完全不必灰心喪氣。”小唄小姐說完,拋了一個媚眼。“正因如此,才要交易,我對利己不利人的交易毫無興趣。交易這種事的前提在於雙方必須同時獲利,否則就無法獲致真正的誠意和協助。”

真是了不起的想法,不,就這點來說,我也舉雙手讚成,小唄小姐所言甚是;然而,話雖如此,凡事並非正確就好。

“總之,是怎麼一回事?接下來要回頭討論‘方法’了嗎?”

“正是,吾友,真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果然聰明果然機敏。”

“……”

我默默等待小唄小姐的說明,鈴無小姐也是。玖渚原本就不確定是否在聽,不過,她也不發一語。

“方法就是舉發‘真凶’,證明你們無罪。”小唄小姐終於說道:“這麼一來,卿壹郎博士就再無理由拘禁你們,不是嗎?”

“……真凶?”

殺死兔吊木垓輔,將他盯在牆上的真凶,害我們被關進這種地方的人物。

“這……”

我手捂嘴唇,陷入沉思,腦中反覆思量小唄小姐的話語。對,我太大意了,追根究底,那件事肯定是某個人做的。既然認為卿壹郎博士又臭有長的推理是狗屁倒灶,就該想到另有最佳解答。對,這麼一來,隻要找出真凶,就能推翻卿壹郎博士的論點。

這裏是與世隔絕的空間,是密閉空間,條件非常受限。既然如此,真凶——既然真凶在我們之中,這提議……

“這提議……”

“的確不錯。”鈴無小姐替我接口。“這提議的確不錯,但就現實來看,終究是不可能的。理想高超固然帥氣,但時間太緊迫了。春日井小姐說‘五小時之後就會出現結論’,屆時我們就結束了。因為已經過了一小時,現在隻剩下四小時,要在短短四小時找出真凶未免……”

“四小時!”小唄小姐歌唱般地打斷鈴無小姐。“四小時?這是永遠的意思嗎?我看是時間太充裕才對。

”她又挑釁地轉向我。“嗯?沒錯吧?吾友。”

“……假如你肯出手相助,或許是這樣,小唄小姐。”

我勉為其難地點頭。

正如鈴無小姐所言,局勢十分嚴苛;正如老師所言,這是一起殘酷的殺人事件,亦是完美無缺的密室——沒有例外的密室,不可能的犯罪。嚴密過頭的保全係統,再加上兔吊木慘遭釘死的理由,以及牆上血字的意義。原本就屬高難度的問題,現在還有時間限製。

然而……

確實如鈴無小姐所言,這個方法或許是目前的最佳選擇,盡管同時亦是最壞的選項。

“所以呢?怎麼辦?我不會強迫各位的。”

小唄小姐的右手從鐵欄杆間伸來。鈴無小姐沉默不語,玖渚也未置一詞。

我下定決心,握住她的手。

感覺就像握住人類的手。

3

鈴無小姐和玖渚留在牢籠,我則與小唄小姐展開行動。故意分成待機組和行動組或許有些誇張,但也不能全體一起行動,眾人均同意必須有人留在牢籠裏。既然如此,也不能隻留一人(無法保證春日井小姐一定是在四小時之後出現,‘潛逃’之事一旦敗露,落單不但不安,而且很危險),更不可能留下小唄小姐這個局外人(我雖然這麼希望,但被拒絕了,想當然耳),所以我們三人——我、玖渚、鈴無小姐——之中隻有一人能夠成為行動組。鈴無小姐率先謝絕‘本姑娘腦筋不好’,結果就剩我和玖渚。就客觀條件來看,玖渚的確比較聰明,但是既不能把玖渚交給小唄小姐這種可疑分子,我也不認為玖渚有能力執行秘密任務,肯定離開牢籠兩秒就會露餡。既然卿壹郎博士的目標是玖渚,隻要她留在這裏,萬一東窗事發,對方大概也不會亂來——對,應該不會亂來。是故,我就隻能選擇行動組。

如此這般“傳教士與食人族”(注7)式的思考結果。

我選擇離開牢籠。

“——真是戲言啊。”

我咕噥著一如平時的台詞,與小唄小姐迎麵對峙。“請多指教”小唄小姐重新壓低帽簷道:“那麼,立刻展開行動吧?也不能一直在這裏磨估。”

“說得也是,正是如此。”我點點頭,接著回頭望著鐵欄杆。“鈴無小姐,這裏……總之玖渚就拜托了。”

“這種狀況下,本姑娘也沒辦法自信滿滿地答應,嗯,就輕~輕接受委托吧。”鈴無小姐道:“伊字訣,我們的命運就交給你囉。”

我收下了異常珍貴的事物。

拜托對方,全權委托,收下回禮。

喂喂喂,我們這不就像是……

彼此信賴?

“阿伊。”玖渚在堪稱唐突的時間點說:“最壞的情況……阿伊真的束手無策時,聯絡小直也沒關係的。”

“……”

聯絡直先生,我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當玖渚友麵臨迫切的危機,借用那個人的力量所代表的意思。

“……我知道了,就這麼辦,如果真的發生最壞的情況。”

“還有,阿伊,你記得嗎?”玖渚坐在地上,抬起小臉望著我道:“人家以前說過關於‘集團’的那個規矩——我們約好‘不能對別人泄漏成員的情報’。”

“……啊啊,你說過嗎?這麼說來,好像有說過。”

“人家要毀約囉。”玖渚說道:“——昨天,小兔跟我說‘差不多是可以挽回汙名的時機了’。”

挽回汙名。

兔吊木的汙名——“害惡細菌”(GREEN

GREEN

GREEN)嗎?昔日集團的終極破壞者,極盡暴虐之能事的那個時代被冠上的稱號,蔑稱。兔吊木說要挽回那種汙名嗎?想取回那種稱號嗎?被人釘在牆上,而今命喪黃泉的兔吊木,為何有此發言?不,可是,更重要的是……

“為什麼現在忽然告訴我這種事?”

“因為人家覺得不太公平嘛。現在時間不夠,隻能說這些,可是,人家希望阿伊能懂。”玖渚語氣異常平淡地說:“喏,阿伊,阿伊不會拋棄、不會討厭我吧?”

“不會。”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終於能不假思索地回答。

因此感到安心的,恐怕不是玖渚,而是我自己。

“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不要一一問我,我連問答都嫌麻煩。對我們來說,這種事跟那種事根本不算什麼,小友。”

“是嗎?那就好。”

玖渚再度展露平時那種天真無邪的笑靨,這樣就夠了。我下定決心,說:“那我們出發吧?小唄小姐。”

“嗯,先來開開作戰會議吧?”小唄小姐也點點頭,開始邁步。“為了了解並掌握目前情勢,首先必須離開這棟建築。”

“就是這件事,剛才我應該已經問過了,小唄小姐又是怎麼進來的?”

“待會就跟你解釋,你先跟我來。”

我跟著大步前進的小唄小姐,沒多久繞過一個轉角,就此看不見牢籠,更看不見玖渚和鈴無小姐的身影。

這時,小唄小姐忽地噗嗤一笑。

“——有什麼好笑的?”

“不不不,就覺得挺好的。該說是友情?愛情?還是別的呢?兩位淑女都很迷人,吾友,哪個才是你的真命天女?”

“我們不是這種關係,鈴無小姐不是,玖渚也不是。我的真命天女是住在我隔壁房間,像武士一樣的人。”我隨口答道:“基本上這種事跟你又沒關係。”

“嗬嗬,當然跟我沒關係,你的事跟我完全無關,毫無關係,這的確十全;不過,想深入了解即將同生共死、生死與共的夥伴,這也是正常的吧?吾友。”

“我可不打算跟你一起自殺,小唄小姐。”我故作輕鬆。“話說回來,你對我們似乎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我們對你卻是一無所知,這樣不免令人有些緊張。”

“緊張?無妨,請繼續緊張,這樣事情也會比較順利。”小唄小姐速度不減地當先前行,同時應道:“隻要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就毫無怨言。我要的不是信賴,而是誠意。”

“真是即物主義。”

“這叫做務實。”

毫無意義的胡扯。我既覺得這樣不行,又覺得應該無所謂。不論如何,我目前隻能依賴這個人。

“往這裏走。”

小唄小姐指著一扇綠色鐵門,她用剛才的那把錐狀小刀開鎖,將門向外一推。門後麵是一路朝上的樓梯,就結構來看,似乎是逃生梯。

“你是從這裏進來的嗎?”

“嗯啊,因為電梯的聲音滿大的,一搭就會曝光。好了,快走,不是有時間限製?快點行動比較十全。”

相較於我的躊躇,小唄小姐則是迅速上樓,行動毫無半點猶豫。換言之,對她而言,這種發展是預料中之事,包括我接受她的提議,遵循她的吩咐,這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中。我輕輕甩頭,踏上樓梯。後方鐵門自動關上,門鎖聲響起,看來這扇門是采用單純的機械鎖。

“我糾正其中一個誤解。”小唄小姐忽然道:“你說得沒錯,大部分的事都一如我的計劃,但對我來說,還是有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我……一句話都沒講。”

“我以為要花更多的時間才能說服你。”小唄小姐不理會我的疑問,逕自續道:“從昨晚的態度判斷。對我來說,這樣當然比較十全;可是,你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明辯事理的人,即便是走投無路,你為何如此爽快地答應我的要求嗎?”

“我有一個朋友……”我先歎了一口氣,答道:“跟你很像。不,一點都不像,而且我也不了解你,其實也不了解她,不過,該說是類型嗎……就像在分類學上,可以擺在相同類別的人。”

“……喔?好像挺有趣的。”

“話說回來,那個人的工作無所不包,呃……就是承包人。”我說:“並不是你這種小偷。”

“嗬嗬,原來如此,這也很十全……套句那個黑衣人的話,想不到你的人麵挺廣的嘛。無論如何,這麼快就說服你,實在太好了。”

黑衣人?誰?啊啊,鈴無小姐嗎?

經過一樓鐵門時,小唄小姐卻轉身朝二樓走去。

“咦?還要上樓嗎?隻有一樓有出口喔。”

“因為那個出口出不去,你們才傷腦筋的吧?既然正常的方法行不通,嚐試正常以外的方法才是十全;不過……不過,話說回來,是怎麼一回事呢?”

“不不不,我是想先問問看,對於這起事件……恩,是事件吧?你有沒有順利解決的自信?”

“都被對方關在那種地方,已經稱不上順利了……不過,嗯……自信嗎……我隻能保證一件事。”我模仿小唄小姐,擺了擺架子才說:“這類事件過去經曆過無數次,而其中沒有一件是我解決不了的。”

“……沒想到你這麼有自信,我有點驚訝。”

“這隻是經驗法則……或者該說這種程度還不夠。”我不帶一絲感情地道:“想要毀滅我和玖渚,這種程度的事件是辦不到的。玖渚的昔日夥伴在密閉空間裏被人關穿雙眼、剜開嘴部、刨開胸口、扯裂腹部、刺穿雙腿、奪走雙臂、釘在牆上、書寫血字的這種程度,嗯……給它六十分吧。”

“這樣也可以取得學分了。”

“或許沒錯……不過,有時間限製倒是頭一遭。四小時……或者更短,在那之前必須返回地下室。”

“要是四小時之內解決不了,你有何打算?”小唄小姐問道:“剛才在黑衣人麵前雖然那樣說,但是對我期待太高的話,我也很傷腦筋。我另有目的,跟你隻能算是同盟關係,與其說是生死與共,或許比較算是吳越同舟。”

“我曉得,確實是吳越同舟,對……要是解決不了嗎?”

“跟那個什麼……‘小直’聯絡?”小唄小姐略微壓低音量。

“那是最後的手段,不,跟你的共同戰線若是最壞的選項,那應該算是最低級的手段。”

如果選擇那個手段——如果玖渚直知道玖渚友,知道自己的妹妹遭受那種待遇,這起事件不用四小時,大概四秒內便能解決。直先生將動用一切力量解決這起事件……不,鐵定是驅逐;然而,惟獨……惟獨那個……

“可能的話,我不想使用那個手段。”

“……喔?雖然不知原因為何……但你看來確實不太想選擇那個選項,既然如此,還能怎麼辦?請你剛才說的那位‘承包人’幫忙善後嗎?”

“這個手段……其實也不太想用。”我老實回答:“這不是最好或最壞的問題,嗯……因為我想跟那個人保持朋友關係,我隻想跟那個人保持單純的朋友關係,所以不想欠太多人情、恩德這類的東西,更不想變成商業關係。”

我嘴上這麼說,其實早已受過對方無數恩惠。

“假如隻是拯救兔吊木,請她幫忙倒也還好,但情況變得如此棘手,反而不好意思開口了。”

“因為是朋友,所以不想麻煩對方?我的想法跟你正好相反。這種時候不出手相救,還算什麼朋友?”

“我也有很多難言之隱的。”

這方麵的定義不易解釋,就是如此含混不清、模糊難辨。若想解釋清楚,勢必得追溯窮究,但我也不想多費心力追究,尤其是在目前這種狀況。

“對我而言,生存就是矛盾的同義詞。”我姑且對小唄小姐講述現階段的結論。“我很高興能夠跟那個人成為朋友,很高興能夠跟那麼棒的人相處融洽、聊天打屁、一起用餐、同房共寢、讓對方疼愛、被對方取笑、被對方毆打、被對方欺淩,總之,我很高興能夠跟那個人成為朋友。所以,希望那個人哪天也能覺得跟我成為朋友很好,或許很無聊,但隻是這樣。”

“……是嗎?嗯,這的確也很十全。”小唄小姐不知是中意我那番台詞的哪一句,微微轉頭,對我露出欣喜的神情,沒想到那是相當迷人的笑容。“所以呢?要是四小時之內解決不了。你到底有何打算?我先警告你,要說服那個博士是不可能的,那個此時此刻應該正在努力拚湊證據的墮落三昧博士。”

“……你聽了我們的談話嗎?”

“從中途開始,差不多是‘把玖渚當成兔吊木先生的代替品’開始。”

“是嗎?真是不能小看你……嗯……要是四小時之內解決不了,沒辦法,我會放棄。”

“騙人。”小唄小姐立刻否定。“你不像是這麼容易死心的人。”

“是嗎?或許。”但我並沒有騙她,完全發自內心,完全真心誠意。對,解決不了的話就放棄吧。事情若走到那步田地,我就放棄漂亮的破案方式,放棄不玷汙自己雙手的解決方式。事情若走到那步田地,我亦無意堅守十九年來勉強維係的普通人生活,我悄悄確認藏在上衣內的小刀並未被對方沒收。

“什麼?裝模作樣的。”

“嗯,無妨,淨是想解決不了的情況也不甚十全,想想光明的未來吧。”

小唄小姐說著走到樓梯盡頭,樓梯盡頭?換句話說,這裏是四樓……不,不是……

“屋頂?”

“沒錯。”小唄小姐頷首,又用那把小刀打開門。“正是屋頂。”

我隨她走出屋頂。地上鋪著磁磚,前方可以看見曬衣架,應該用來是曬衣服的,但沒有用過的痕跡。何止如此,甚至讓人懷疑這棟建築物落成迄今,從未有人踏入屋頂,沒有一絲人氣的場所。

磁磚上有一些水窪,似乎是昨夜那場雨造成的。

我抬起目光,環顧四周風景。延伸在城牆外側的整片杉樹林果然美麗,那是幾乎看不見任何人造物的真正美景,甚至因此顯得有些不自然的自然風景在牆外延伸。

然而,目前無暇沉迷於這片美景。

“你最好別太靠近邊緣,所有研究棟都沒有窗戶,可能性雖低,不過還是有可能被在戶外移動的人看見。”

小唄小姐嘴裏這麼說,自己卻筆直走向邊緣,一頭霧水的我也跟在後麵。

“呃……小唄小姐,該不會是要從這裏垂降吧?”

“這個方法也挺十全的,但這麼一來,就沒辦法解釋我是怎麼進來的了。”小唄小姐在非常靠近第五棟邊緣的位置猛然停步,直挺挺地站在那裏。“……那麼,你跟我來。”

小唄小姐剛說完,就向後退一步,助跑、跳躍。跳躍。換言之,就是在非常靠近邊緣的位置——說得更精確一點,就是在邊緣凸起處和雨水排放溝的一公厘前方——小唄小姐騰空躍起,而前方是淨無一物的空間。

對麵的第五棟。

宛如可以看見建築物背麵浮現“輕飄飄”的字眼,小唄小姐在對麵輕鬆著地,接著朝我回頭。左右兩側的麻花辮,隔了一拍才落在她的肩膀上。

“——請。”

“請什麼請……”我也不禁感到畏縮。“這要我怎麼‘請’?”

“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兩公尺的跳躍而已,成年男子不可能辦不到吧?”

兩公尺,就現實而言,第四棟和第五棟之間的距離差不多就是這樣。正如昨天的感覺,這座研究機構的建築物靠得很近,因此就像小唄小姐剛才所為,在建築物間跳躍並非不可能之事;然而,即使實際上隻有兩公尺。

我站在邊緣,試著往下一看。第四棟確實是四層樓的建築,但每一層似乎都比普通建築高,再如何保守估計,高度也不少於十公尺。要是失足墜樓,這種高度鐵定喪命。

兩公尺的跳躍雖然容易,可是一失敗就必死無疑,緊張感自是非比尋常。

“哎呀呀,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你該不會是怕了吧?真想不到吾友竟膽小如斯。”

“……我還未成年,不是成年男子這種借口如何?”

“倘若吾友無意突破窘境,無意證明自己不是膽小鬼,就請自便。”

既然對方都這麼講了,我也無路可退。小唄小姐的助跑不到一公尺——這對我來說大概也綽綽有餘——但我還是退了三步,不,是四步的距離,接著又退了一步,深深吸一口氣,然後又退了一步。

“……”

新範疇——運動大會型推理。

“……真是徹頭徹尾的戲言啊。”

我喃喃自語,接著奔出。絕對跳得過去,第四棟到第五棟的跳躍本身不難,因此問題就是——能否順利起跳?萬一在邊緣摔倒就完蛋了。或許是因為這種擔憂,我最後在距離邊緣數十公分的地點就提前起跳了。

重力解脫的感覺後。

衝擊直撲全身而來。

“呼……”

我雙腳著地,整個人在第五棟屋頂蹲下。至少沒變成砸得稀爛的紅番茄或血肉橫飛的石榴,讓故事就此告終。

“了不起,吾友。”小唄小姐用虛假的聲音啪啪擊掌道:“紀錄差不多是三公尺,嗯,你的體能堪稱十全。”

“我是文武雙全。”我慢慢平息心跳,佯裝鎮定。雖然沒必要佯裝鎮定,可是,這大概不是因為心虛或麵子問題,而是認為不該讓小唄小姐看見自己軟弱的一麵。“然後呢?到第五棟之後呢?”

“什麼之後呢?”

“就是之後呀。正如你剛才所言,我們的確成功離開第四棟,可是第五棟的大門也有保全係統,情況還是一樣……一個不留神,很可能被人發現。”

我說著轉向小唄小姐的時候……

我視線前方一扇通往室內的鐵門緩緩朝外開啟,這就叫“說曹操曹操就到”嗎?根尾古新先生驟然現身。肥胖的身軀外罩白衣,嘴裏叼著香煙,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走到屋外。

我慌慌張張得想要躲避,但下一瞬間就醒悟這種空蕩蕩的屋頂上不可能有藏身處,而且也沒有躲藏的必要。

根尾先生嘲弄似的咧嘴一笑,說:“嘿,石丸小姐。”

他隻朝我瞥了一眼,對我這個理應監禁在地下室的犯人就瞥了一眼,又轉向陌生人兼入侵者的小唄小姐,深深一鞠躬。

“本來打算在這裏恭候大駕,但情況發展比預計更快,請恕小生有失遠迎之罪。”

“無妨。”小唄小姐大剌剌地應道:“不過,可以替我的吾友準備一點飲料嗎?”

注1:Robert

Bloch,希區柯克經典名作《驚魂記》(Psycho)的原作者,美國恐怖小說作家。

注2:NHK音樂節目“大家的歌”裏以印度為主題的歌曲,由盧川純和東京放鬆兒童合唱團主唱。

注3:專指日本音社公司製作的Play

Dtation遊戲軟體,或走同名卡通。

注4:日本劍術的一環,指遇襲時從抽刀至收刀入鞘的連續技術,除了修煉技能之外,亦包括人格修養等自我修行。

注5:Goldbach's

conjecture,德國數學家哥德巴赫(Christian

Goldbach)於一七四二年提出的猜測。

注6:日本平安時代三十六歌仙之一,著名的風流美男子,亦是《伊勢物語》的男主角。

注7:如何讓三名傳教士和三名食人族平安渡河的問題。前提是船一次隻能載兩個人,以及傳教士人數一旦少與食人族,將有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