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卷 第1章 第二天(2)——感染犯罪(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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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會枯萎的花,但有不會綻放的花。

世間就是如此徹底地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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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廢物!”卿壹郎博士暴跳如雷地大肆咆哮,同時用木製手杖敲打誌人君。被結結實實地打了一杖的誌人君應聲倒地,但卿壹郎博士仍不罷休,一而再、再而三地敲打誌人君倒地不起的身軀,同時一再怒叱:“你這個廢物!你這個廢物!你這個廢物!”

我們看著那幅景象。

啞口無言地看著那幅景象。

斜道卿壹郎、神足雛善、根尾古新、三好心視、春日井春日、宇瀨美幸、大垣誌人,加上鈴無音音、玖渚友和我,十人集聚在第一棟的那間會客室。換言之,除了“她”以外,目前研究所內的成員都在這裏。

“……”

事發至今一個多小時,可是警方尚未抵達。美幸小姐發現屍體後就立刻報案,但這裏畢竟是深山,加上淩晨又下了一場大雨。盡管並未造成山崩,但多少也延誤了警方的預定抵達時間。

殺人事件。

應該就是這麼一回事。

雖然毫無現實感,但想必就是這麼一回事。難以想像昨天那個侃侃而談的兔吊木垓輔慘遭殺害,但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可惡……今天不是該我先提問了嗎……”

我看著挨打受罵的誌人君,嘴裏喃喃說著。若能提問,我會問那個男人什麼呢?一方麵覺得有什麼該問的,另一方麵又覺得沒有。到頭來,兔吊木還是順利逃過我的逼問,姑且不管這是不是他所冀望的結果。

“請不要再打了。”美幸小姐拉住博士的手臂。“博士,請冷靜下來……”

“閉嘴!”卿壹郎博士甩開美幸小姐,甚至像對待誌人君一樣用手杖毆打她。美幸小姐捂住臉似的伸臂抵擋手杖,同時輕聲哀號,倒向地板。

“你們所有人都想阻撓我!”博士邊說邊朝美幸小姐的背脊一踹。

“……”

這麼容易崩潰嗎?

人類這種生物。

此刻在我眼前大發雷霆的矮小老人,身上早已看不見任何威嚴和原先那種老練的氣氛,完全找不到一絲昨日那種氛圍。此刻的他就宛如心愛玩具遭人弄壞,幼稚無知、愛鬧脾氣的兒童。人類就是如此容易墮落,不論是什麼來頭也好,就連以非凡氣魄震懾我的那個斜道卿壹郎亦然。

是故,要是換成我的話。

“難看死了,斜道博士。”

卿壹郎博士又舉起手杖,打算敲打美幸小姐時,室內響起一道利箭般的聲音。博士聞言,手臂硬生生地停在半空。

聲音主人是鈴無小姐。

她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先是鄙夷似的朝博士揚起下顎,接著真正投以蔑視的目光。

“切,打著‘墮落三昧’這種嚇死人的名字,還以為有多厲害,本姑娘真是看走眼了。沒想到你是如此無聊的生物,簡直是無聊透頂。活了六十年的大男人,居然因為一個人被殺就驚慌失措,對婦孺動手動腳,還沒了解情況,就在那大吵大鬧。真是難看死了、難看死了、難看死了。”

“閉嘴!不到三十歲的小丫頭竟趕對我大放厥詞?明明就一無所知!”

博士怒叱,將手杖扔向鈴無小姐。鈴無小姐非但沒有閃躲,就連眼睛都沒有眨。杖尖不偏不倚地擊中她的額頭,但鈴無小姐隻是輕輕哼了一聲,依然繼續對博士投以蔑視的目光。

那雙眼仿佛看著無聊透頂的生物,曾被鈴無小姐用那種眼神注視過一次的我,不難察覺此刻博士的心情,那是讓當事人品嚐自身卑微與低劣的目光。

“你……竟敢用那種眼神看我——”

“博士!請住手!”倒在地上的誌人君叫道:“請冷靜……請冷靜下來!”

“冷靜?這種情況教我如何冷靜?那個東西一死……”博士再度轉向誌人君。“那個東西一死,少了那個東西,現在該怎麼辦?不久等於一切都結束了?迄今累積的東西全都泡湯啦!”

那個東西——兔吊木垓輔。

“……是誰?”博士朝眾人所在的圓桌射來充滿無限敵意的眼神。“是誰殺了那個東西?是誰幹的好事?究竟是誰?為什麼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犯人就在你們之中吧?寡廉鮮恥的悖德者!”

博士狂嗥,雙手拍打桌麵,但無人回應。並非心生畏懼,單純隻是眾人都不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罷了。

鈴無小姐仿佛認定博士“甚至沒有映照在眼裏的價值”,轉開目光。大概是剛才的手杖所傷,額頭微微滲血,但她毫不在意,看起來既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什麼都沒想。

至於她旁邊的玖渚,隻是默默地觀察這一切。

“……真是戲言哪。”

事情的開端——不曉得能否這樣形容,總之最早察覺事情有異的是誌人君,他今天早上沒接到吐吊木的聯絡電話。因為以前也發生過好幾次——睡過頭、一時忘記、惡作劇等等非常有兔吊木風格的理由——誌人君並未放在心上,主動撥電話聯絡,但對方還是沒有回應。

誌人君感覺情況跟平時不太一樣,便向博士和美幸小姐報告。博士得知後要他去看看情況,誌人君便依命前往。據說這時大約是六點半左右。

然後,誌人君發現了那個東西——渾身是血,全身上下慘遭刀械蹂躪的兔吊木,目睹了那個“悖德者”用一整麵牆展現的殺人藝術。

大垣誌人是第一個發現兔吊木垓輔屍體的人。

“……悖德者嗎……”

雖然不曉得博士為何使用這個字眼,但想必就是如此。這座深山是與世隔絕的密閉空間,既然有一個人類在此遇害,犯人必然就在幸存者之內,換言之——

換言之,就是醜陋惡劣的發展。

“——哎呀呀,大夥冷靜一下吧?”正當無可奈何的空氣開始流動……不,是正當無可奈何的空氣開始沉積的時候,根尾先生冷不防出聲。打趣似的對眾人雙手一攤,落落大方地說:“再激動也無濟於事,博士,對吧?現在必須先想想今後的應對之道。”

“今後?”博士向根尾先生投以怫然不悅的眼神。“今後又能怎樣?今後這東西早就沒了,根本已經不存在了。

“不不不,這麼馬虎可不太好呦。依我看,就讓幹那種荒唐事的家夥負起責任吧?既然手法那麼誇張,不可能沒留下任何證據。隻要警察一來,一定可以馬上揪出犯人的,接下來——”

“犯人?是你們其中的哪個?”

“這種想法太狹隘啦,博士,一點都不像卿壹郎博士。喏,前幾天不是有入侵者嗎?也可能是外人所為。不,鐵定是這樣。這裏雖是易守難攻的城堡,終究不是百分之百無法入侵。”

——入侵者。

一聽見這個字眼,我整個人不禁僵硬,但還不至於被誰發現。

“懷疑內部人員也不能怪你,但這種想法不太好,基本上咱們——研究員根本沒理由做這種事吧?因為那個東西對我們來說,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研究材料。”

“根尾!”博士以不同於剛才的語調叱道。

“這有什麼關係?”但根尾先生滿不在乎地應到:“反正玖渚大小姐、這位看起來冰雪聰明的小姐,還有少年郎大概也發現了。正因如此,他們才不遠千裏地到咱們這裏,我說得沒錯吧?我說大家就別再這樣明欺暗騙、裝模作樣、相互愚弄了,現在可不是無故猜忌彼此的時候吧?”

“……”“……”

根尾先生說完,分別偷覷博士和玖渚一眼,但博士神色不悅地悶不吭聲,玖渚則像是根本沒在聽他說話,置若罔聞。“哎呀呀,”根尾先生聳聳肩,“唉,也罷,我就繼續說吧?總之,因為這樣,咱們這些研究員不可能殺死兔吊木,這是天經地義的。既然如此,接下來呢?難道要懷疑博士的秘書宇瀨美幸女士?或者助手大垣誌人君?”

倒在博士兩側的美幸小姐和誌人君同時一顫。

“但這也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曉得他們倆對博士忠心耿耿。這話或許不太好聽,但大垣君的忠心程度堪稱非比尋常。既然知道這種事隻會另博士不快,就不可能貿然為之。所以,接下來呢?嗯啊,就不得不懷疑玖渚大小姐他們這些‘貴賓’了……”

根尾先生轉向我們。

“可是這也不可能,因為他們三人明明是來拯救兔吊木的。‘拯救’這種說法咱們聽起來或許不太舒服,但總之他們不可能想殺兔吊木,沒錯吧?”根尾先生接著又轉回博士。“這麼一來,博士,犯人就不在咱們之中了,這當然也包括你在內。”

“……”

盡管難以稱為有條不紊,但根尾先生的論點也算是合乎邏輯,博士亦不禁默然。即使再激動,精神狀態再不穩,不論何等窮途落魄、衰敗失意、山窮水盡,斜道卿壹郎終究無法對邏輯視而不見。

“所以,這隻能判斷是外人所為。既然搞得那麼轟轟烈烈,我看應該是那個吧?準時跟博士敵對的研究機構幹的好事。本人倒是認為‘張空機關’跟‘百夏機構’十分可疑。”

“……那些人行事不可能如此誇張。”

“或許吧?但終究是有可能性,所以目前還不能斷定咱們之間有悖德者,對吧?沒錯吧?各位先生小姐。”根尾先生征詢眾人感想似的回頭。

“……”

我想他說的沒錯,雖然語氣有些油腔滑調,

但大概也是為了打破這股沉重氣氛的手法,至少根尾先生確實讓眾人——尤其是博士——冷靜到能夠思考的程度。這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心視老師。”

我呼喚坐在離我們最遠的心視老師。“咦?”老師杏眼圓睜,接著不知為何浮起淺淺一笑,轉向我問道:“怎麼了?小徒弟……難不成是有問題想要問咱家嗎?小徒弟。”

“……老師,憑你的話,光看那個應該就能推測出什麼吧?”我有些緊張地說:“畢竟老師是人體解剖學的權威,應該已經知道兔吊木垓輔是如何被殺,死因為何之類的……”

“嘿嘿嘿,想不到你竟也有有求於咱家的一日啊。人生雖然無趣,但也算有苟活的價值嗎?”老師露出那個在休士頓經常看到的討厭笑容。“哎,咱家也隻有稍微瞟了幾眼,沒辦法評論些什麼。”

“……”

“應該是大量出血造成失血死亡,不然就是外傷性休克致死吧?不過這種事誰都看得出來才對。”老師並非對我,而是對眾人講述似的娓娓道來。“死亡時間是……嗯……大概是淩晨一點到三點這之間吧?”

“範圍挺大的嘛。”

“嗯啊,這種隨便看看的情況,一般都是靠屍體僵硬程度和眼球狀況來推測死亡時間,不過咱家並沒有觸摸兔吊木先生的身體,再加上眼球又是那種狀態。”

兔吊木先生那雙被剪刀貫穿的眼珠。

“抱歉辜負各位的期待,不過目前咱家能說的,大概就隻有這些了。”

“……謝謝。”我點點頭,轉開目光。

昨夜淩晨起的三小時……我在那段期間做了什麼?記得淩晨一點左右見到春日井小姐,接著,在那之後……

“什麼?什麼?你是想調查不在場證明嗎?少年郎。”根尾先生說:“既然如此,還有更好的方法喔,喏,宇瀨小姐?”

“什麼?”突然被點名的美幸小姐抬頭。“……什麼事?”

“你去查查看嘛,研究棟的進出紀錄。”

“……”

美幸小姐瞟了博士一眼,博士心煩氣躁地丟了一句:“快去快回。”

“……是。”

美幸小姐點點頭,接著快步離開房間。

紀錄?我對根尾先生的那句話愣了一下,那是什麼意思?啊啊,莫非進入各個研究棟時的那些嚴密手續(卡片鑰匙、數字密碼、ID、聲音及網膜辯識),每次都會在某處的中央電腦裏留下紀錄嗎?原來如此,有紀錄的話,確實就能限定犯案時間,畢竟若要進入第七棟……

“……若要進入第七棟?”

我的思考猝然停止。

對了,這不是紀錄雲雲的問題,若要進入第七棟,勢必要破解那些“嚴密手續”。沒有事先登錄資料的人員,別說是殺死兔吊木,根本就沒辦法進入室內。

既然如此——我轉向根尾先生,根尾先生難道沒發現嗎?既然如此,外人根本不可能踏入第七棟。

例如紅色承包人哀川潤,她在模擬聲音、開鎖與讀心術方麵是無出其右者,而且若非到很遠的地方,大概也找不到出其左者(當事人如此強調)。不過,那個人根本就是自稱“人類最強”的自戀狂、自命不凡者,這些事或許聽信一半就好了。話說回來,即便是那位哀川小姐,我想也沒辦法開啟那扇絕緣門的。畢竟那並非機械鎖,而是有嚴密的邏輯所建構的思考機械。

根尾先生泰然自若地將寬闊的身軀靠在椅子裏,他當然不可能沒發現,根尾先生不可能沒發現自己的主張自相矛盾。若然,那番言論隻是為了讓博士冷靜下來嗎?——真是狡猾的人物。

我不由得這麼想,而這麼一想之後,我又更加冷靜了。

換句話說,這個事實就代表我們三人——我、玖渚和鈴無小姐——不可能犯下那件案子。沒有事先接受研究員的資料登記,就不可能通過那些檢查,這種結論是必然的。

“……”

基於相同理由,亦能否定她的犯案可能性。是故,犯人就在其餘七人——原本就在研究所內工作的研究員之中。因為隻有他們才能進入第七棟,這是必然的結果。到此為止的推論沒有重大錯誤,沒有那種無法事後修正的錯誤。

我若無其事地偷覷眾人,七人——卿壹郎博士、根尾先生、神足先生、春日井小姐、老師,以及誌人君——還有離開會客室的美幸小姐,一共七人。不過,根尾先生剛才的發言倒也不隻是為了讓博士冷靜,至少我就猜不出這七人之中誰有非得殺死兔吊木先生不可的動機——而且是以那麼殘酷的手法。盡管我猜不出來……

“不介意的話,我就自己先說了。”根尾先生道:“我昨晚一直待在自己的研究棟——第五棟。神足先生呢?”

“我也是。”神足先生簡短應道:“沒理由半夜在外閑逛。”

“咱家也是。”老師說。

“我有出去遛狗。途中遇到了這位小弟弟。”

春日井小姐對我說,我一語不發,點頭同意。

“博士呢?昨晚做了什麼?”

“一樣。”博士不悅地回答根尾先生的詢問。“我一直在第一棟裏,誌人和宇瀨也在,這種事看紀錄就知道了。”

“原來如此,那麼,你們呢?”根尾先生將矛頭轉向我們。“你們昨晚做了什麼呢?”

“我們一直在宿舍裏,隻有我在下雨前出來散步片刻。”

“喔,散步啊。”根尾先生耐人尋味地頷首。“原來如此,人類也會在半夜散步啊。嗯……既然如此,我們之中終究沒有犯人嗎?因為誰也沒有接近第七棟。”

就連說話的根尾先生自己,大概都不這麼認為。半夜散步、說話騙人、製造秘密,換言之這才是人類。人類不可能對他人百分之百坦誠。

“……喏,伊字訣,”鈴無小姐用隻有我聽得見的音量,悄悄耳語道:“按照這個發展,情況好像不太妙耶。”

“是嗎,應該早就非常不妙了……”我斜眼偷看玖渚(仍舊一臉呆滯),一邊低聲回答鈴無小姐。“套句博士的話,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兔吊木一死,我們來這裏的意義也煙消雲散,隻剩下麻煩事。”

不,鈴無小姐指的並非這件事,而是接下來跟警方的應對嗎?不但要接受冗長的詢問,而且恐怕將被視為這起事件的嫌犯,被拘禁在愛知縣內好一陣子,返回京都的日子搞不好必須延期。我這種閑閑無事的大學生和玖渚那種閑閑在家的自閉症到還無妨,鈴無小姐(雖然是打工)到底是有工作之人,或許她是指這種“不妙”,但鈴無小姐說:“本姑娘不是指這個,意思就是局勢看起來不太妙……去!每次淺野有事相求,就準沒好事……這種事早就知道了……明明知道,為什麼本姑娘每次、每次都……”

“呃……鈴無小姐?”

我猜不透陷入自我厭惡循環的鈴無小姐究竟想表達什麼,正當我一頭霧水時,美幸小姐回來了。美幸小姐先是略顯困惑地望著眾人,接著遲疑地走向博士,朝他一陣耳語。

“……什麼?”博士驚呼,接著對美幸小姐問道:“這是真的嗎?”

“是的……不會錯。”

她肯定表示,盡管不知她在肯定什麼,但總之美幸小姐點點頭。“嗯……”博士聞言露出沉思的表情,一路走向圓桌,扶著椅子坐下。坐下之後,用手肘撐著桌麵,再度陷入沉思。

“……”

美幸小姐到底跟博士說了什麼?

不,這時的問題並非內容。博士聽了那句話後就恢複冷靜——或者該說瘦小的身軀恢複初次見麵時,那種高深莫測的氛圍,對我而言才是問題。雖然還不確定有何問題,但總之是一個大問題。

歸根究底,就是不祥預感。確信會與老師重逢的那種不祥預感在腹中翻攪,而我的不祥預感從未落空。正如那位最惡劣的占卜師,未曾猜錯任何事。

“嗯……”博士抬起低垂的臉孔,眾人視線自然集中在他身上。“事情越來越不妙了,諸位。”

一聽見“不妙”這個字眼,我轉向鈴無小姐。鈴無小姐閉著眼,宛如正在沉睡,額頭的血絲業已幹涸。我將目光轉向博士,他的臉上再度浮現那種老練的笑容。

“喂!宇瀨!”博士看著美幸小姐。“你去聯絡門口警衛,叫他們看見警察的話,直接把他們攆走。”

“咦……”美幸小姐聞言一驚。“咦?可是,要怎麼……”

“隨便編個理由就好了,對了,就告訴他們是誤報,說是小孩子……”博士望了誌人君一眼。“……惡作劇之類的。”

“啊……”美幸小姐茫然點頭,那表情仿佛不太理解情況……不,是完全搞不懂情況。“……誤報嗎?”

“怎麼了?快去!”

“……可是,為什麼……”

“那麼……”根尾先生沉思片刻。“就可能性來說,最後進入的大垣君和玖渚大小姐都有犯罪嫌疑……但這麼一來,又跟三好小姐推測的死亡時間差太多啦。博士,這樣就變成不可能的犯罪啦。”

“還有另一件麻煩事,根尾。”博士從容不迫的笑了。“哪,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別這麼激動,好好的大男人慌成這樣實在太難看了。宇瀨調閱第七棟的進出紀錄時,順便查了一件事……就是包括我在內,所有研究員的進出紀錄。”

“咦?所有研究員……是指我們嗎?”

“不然是誰?”卿壹郎博士神采飛揚地說道。

或許是言談間開始興奮,他越說越發得意。相較之下,我感到自己的心情……或者該說是第六感,正逐漸墜入幽暗深淵。

我明白了。雖然還不確定博士想說什麼,但我已經明白那將會抵達何處。正因如此,他的態度才如此悠閑。正如羅伯·布洛奇(注1)所言:“時運不濟猶能歡笑者,必已覓得推委塞責之對象。”

換句俗話……

“調查結果是——因為宇瀨不在,隻好由我發表——沒有任何人在半夜,至少是在三好說的那段時間內離開自己的研究棟。”

眾人聞言,同時倒抽一口氣。

“隻有一人例外……那就是春日井。”

博士說完,春日井小姐隻有略微一動,對那句話幾乎毫無反應。

“春日井在淩晨一點左右,離開第四棟五分鍾左右,就是剛才說的‘遛狗’吧?可是這根本不必多想,因為短短五分鍾不可能造就那般淒慘的結果。”

“……那真多謝了。”春日井小姐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曖昧地回應博士。“在此先向博士致謝。”

“……嘎?那麼,意思不就是……”根尾先生結結巴巴地說:“……咦?這麼一來,博士,不是越來越沒理由懷疑我們了?我們每個人都待在自己的研究棟,再加上案發現場的第七棟也沒有進出紀錄,換言之——”

“這是不可能的犯罪啊。”心視老師打斷根尾先生。“你不覺得嗎?小徒弟。”

“……我雖然這麼覺得……”

我謹慎挑選詞彙,同意老師的發言。若對卿壹郎博士剛才的論調照單全收——確實就變成沒有任何人進入第七棟,甚至沒有任何人離開自己的研究棟。這麼一來,假設用單純的字眼來表現這種情況……

密室。

而且在物理上非常完美。

“但是,就算這是不可能的犯罪……”

姑且不管卿壹郎博士的論調是對是錯,為何必須把警察攆走?這種時候不是正該輪他們上場?我想起京都府警的雙人組刑警,內心暗忖,接著不知不覺地看向博士。

博士目中無人地笑著。

“不可能?這世界根本就沒有如此無聊的東西,這世界隻有可能,或是可能以前的東西。”

“呃……不過博士,情況既然變得這麼詭異,為什麼要讓警方吃閉門羹呢?”根尾先生講出我的內心疑問。“這樣完全不合邏輯,一點都不像博士。”

“哎呀哎呀,喂,根尾,你要不要稍微動動腦?我都講得這麼白了,還沒發現的話,你可免不了大傻瓜的汙名啊。”

“大傻瓜嗎?”根尾先生雙手抱胸。“可是,博士……”

“在這裏的人又不是隻有我們。”

說到此處……

博士用下顎朝我們比了比,隨著那個動作,根尾先生驚訝萬分地,神足先生毫不意外地,心視老師理所當然地,春日井小姐事不關己地,誌人君雙眼大睜地——轉向我們。

我吞了一口口水,鈴無小姐依舊雙眼緊閉,她說不定真的在睡覺。我朝鈴無小姐旁邊的玖渚友瞧了一眼,她仍然眼神空洞地呆坐在那裏。或許是在思考“Raja

Maharaja”(注2)和“PaRappa

the

Rapper”(注3)的關係,或許沒有思考,總之可以確定不是正常狀態。確認我方戰力後(盡管看上去非常慘淡),我與眾人對峙。

“你這話教人實在沒辦法假裝沒聽見,斜道卿壹郎博士。”我竭力壓抑激動的語氣,對博士說:“這簡直就像認定我們是殺死兔吊木先生的犯人,就算是博士,也有能說和不能說的話。”

“咦?喂喂喂,我什麼都沒說哦。”博士揚起嘲弄的冷笑。“你在慌什麼?或者是有什麼線索?”

“先是懷疑內部人員,現在換成懷疑我們嗎?事情要是這麼單純就好了。那棟宿舍的確沒有任何保全係統,出入很自由。可是博士,從不可能進入兔吊木先生所在的第七棟這點來看,我們的不在場證明比你們更好,沒錯吧?在談什麼紀錄雲雲之前,沒有進行ID登錄的我們,根本不可能進入第七棟內部,更不可能離開。”

“不一一解釋理由,你就不肯聽我的命令嗎?”

“不,不是這樣……對不起,我立刻就去。”

美幸小姐慌慌張張地對博士鞠躬,接著又飛奔離開房間。

“……這是怎麼一回事呀?博士。”根尾先生盯著美幸小姐消失的房門道:“把警察攆走?這未免太瘋狂了,剛才宇瀨小姐偷偷告訴你什麼?”

“就是這件事啊,根尾,就是這件事。”卿壹郎博士咧嘴一笑。“事情不妙了。”

“……這樣子當然不妙啦,可是問題不是這個吧?把警察攆走的話,就能夠解決事件嗎?”

“喂!你先聽我說。”

博士委婉伸掌阻止根尾先生插嘴,接著沉默數秒,“話說回來,根尾,”博士開口道:“你的論點很奇怪哦,兔吊木的第七棟玄關設有嚴密的保全係統,不論是何方神聖,都不可能突破那道關口,至少‘張空’和‘百夏’是不可能的。”

博士在‘至少’的部分特別加重語氣,這種行為又讓我感到莫名其妙的重壓。這位老先生到底想表達什麼?

“嗯啊,聽你這麼一講,或許沒錯,是我大意了。”根尾先生聞言,裝腔作勢地應道:“話雖如此,這樣就立刻認定是內部人員的犯行,會不會太短視了?博士,咱們不是一直一起共事的夥伴嗎?博士或許是因為兔吊木先生變成那樣而驚慌失措,可是就這樣立刻懷疑內部人員,咱們的立場也未免……”

“驚慌失措?你這人還真沒禮貌,我才沒這樣,我非常冷靜。”仿佛剛才的激昂全是我們的錯覺,博士堂而皇之的說。

“不,可是博士……”

“安心吧,根尾,我不可能毫無證據就懷疑內部人員吧?你想知道宇瀨剛才跟我說了什麼嗎?”

眾人對前半段的台詞似乎難以苟同,但又被後半段勾起興趣,便等著博士繼續說下去。卿壹郎稍微擺擺架子,

接著道:“……昨晚‘第七棟’的玄關沒留下任何開啟紀錄。”

“……沒留下?”根尾先生重複博士的話。“沒留下的意思就是昨晚沒有任何人進入第七棟嗎?”

“正是,第七棟大門的最後開啟紀錄是誌人……玖渚大小姐和這位青年的三人組見過兔吊木之後的離開時間。按照正常想法,這個紀錄不可能有錯吧?根尾。”

博士這是又強調“正常想法”,就像在暗示有正常想法想不到的方法。莫非博士的意思是他已經知道犯人——悖德者是誰?事件發生至今不過一個多小時,就堂堂進入解決篇了嗎?雖然我不這麼認為,但套句鈴無小姐今天早上的話——這又不是電影,我沒辦法預測時間還有多久。我一方麵覺得事件即將結束,又覺得剛到一半,我不可能知道還剩幾頁。

我無法掌握自己目前所處的位置。

“那……總之,是怎麼一回事?”根尾先生一改原先詼諧的態度,這次真的一頭霧水,滿臉疑竇地對博士說:“這樣的話,事情就怪了,變成沒有人進入第七棟,也許是機械故障吧?”

“不可能的,這種事你也很清楚吧?”

“我當然有理由。”博士說:“為何隻有玖渚大小姐能解鎖,而且還能清楚那些紀錄的理由。基本上,撰寫這個係統的主程式、七年前建構‘那種嚴密過頭的保全係統’、以十二歲之齡創造本所素材的人,正是玖渚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