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卷 第1章 第三天(1) 群青色的學者(2 / 3)

“…而且小惡作完Geoside就心滿意足了,他是光靠自我滿足就能夠滿足的人哩。”

“那還真是幸福…”

“即使不滿足,反正也不可能商品化。明明是基本軟件,要求規格卻非常驚人,真的是天文數字喔!就連人家的機器容量也很勉強。”

“喔?你的硬盤是幾GB?一百GB左右?”

“三百TB。”

單位不一樣。

“TB…微微(Pico)的相反…所以是GB的一千倍嗎?”

“不對,是一千零二十四倍呦。”

真是斤斤計較的丫頭。

“我可沒見過那種硬盤…”

“正確來說,它並不是硬盤,而是全息存儲(holographic

memory)呦。不像采用線方式記錄的硬盤,這種媒體是使用麵方式記錄,以每秒兆位的單位高速傳輸。正式上市要再過一陣子…可能還要很長一段時間吧?這是宇宙研發中心使用的儲存媒體。”

你連那種地方都有人脈嗎?真是受不了的集圈。

“除了機器容量以外,主機板也得自己重做,不然一般規格實在跑不動呢。小惡做東西不會考慮周圍,所以自然而然就變成那樣,他不會特別去配合別人喔。”

“自己做主機板…那種東西會有人自己做嗎?”

“就人家呀。”玖渚用大拇指朝自己一比。

是了,這丫頭原本就是工程師,無論是在硬件上或軟件上,都是提供“集團”夥伴“武器”的始作俑者,冷靜一想,這丫頭的本性相當頑劣。開發那種一般機器不能跑的OS或許很怪,可是配合那種東西,自己做主機板的家夥也不大正常。

“先不管地球屠殺先生的事,你沒想過要出售嗎?那個引以為豪的主機板?”

“人家也是光做就可以滿足的人唷。阿伊,你不是嗎?”

“呃…我也不知道。”

不論有沒有才能,人類最終可以分為兩種——追究者與創造者。先不管我是哪一種,玖渚鐵定是偏向後者。

“而且人家的錢多得花不完,又怎麼會想去賺那種東西嘛。”

“原來如此。”

那倒也是,玖渚如今也不是非得自己去賣東西不可的平民身份。完全不是比喻,玖渚真的是揮金如土。城裏的高級大樓她就占有了兩層,沒有工作卻拚命購物的十九歲。雖然不知道有多少人比玖渚更有錢,但是花錢比她多的人也應該不多。

赤神財閥與玖渚家族的力量誰比較大,這個問題超出我的判斷範疇,但不論誰輸誰贏,即使他們花掉正常人生的九的三次方,相信財產都仍足夠找錢吧。

話說回來,玖渚也跟老家處於半斷絕關係的狀態,這點倒是跟島主伊梨亞小姐不謀而合,說不定兩人其實很相似?由這三天的經驗來看,實在不太像…但兩個人的確都很古怪,簡直無法埋沒在集團裏成為組織的一員。

“…”

一定是那樣吧。

要是那樣,這座島…

這座名為鴉濡羽的小島所代表的意思是……

玖渚再度開始敲打鍵盤。

“我要去吃早餐,你呢?”

“不吃!人家沒有食欲,因為發情期快到了。阿伊,你一個人去吃唄,連人家的份都一起吃唄。”

“知道啦。”我說完,走向餐廳。

3

赤音小姐在餐廳。於是乎,我突然緊張起來。赤音小姐用不像日本人的優雅姿勢並起雙腿,獨自在餐廳圓桌用餐。不,她已經吃完了,現在正在享用餐後咖啡。

“啊!您早!”

用活潑開朗的聲音笑著向我打招呼的人,是在餐廳打掃的彩小姐。啊!不對,不是彩小姐,彩小姐不會活潑地向我打招呼,那種彩小姐並不是我的彩小姐。這麼說來…

“早,光小姐。”

我分析她是光小姐,便如此應道。似乎被我料中,光小姐笑咪咪地向我行了一個禮…

千賀彩小姐,千賀光小姐。兩個人是姊妹,也是雙胞胎,其實應該是三胞胎,她們下麵還有一個沉默寡言的妹妹叫明子。明子的視力似乎不太好,隻有她戴著黑框眼鏡,因此很容易區別。但彩小姐跟光小姐從頭發長度到穿著打扮完全相同,與其說她們相似,應該說兩個人如出一轍。

然而,相較於彩小姐,光小姐是一個爽朗而溫柔的好人,就連我這個原本不可能成為“客人”的跟班,都和他人一樣親切接待。

“您要吃早餐吧?請稍待片刻。”

光小姐說完,骨溜溜轉身奔回廚房。身材嬌小的人還真是靈活——我在心裏胡思亂想。

既然光小姐離開了,理所當然就變成我跟赤音小姐獨處。

我大約猶豫了幾秒,最後在赤音小姐附近的椅子坐下。盡管想要出聲招呼,但赤音小姐似乎正在思考,用若有似無的聲音不知在喃喃咕咕些什麼,連看也不看我一眼,她好像沒有發現我的存在。我不禁豎起耳朵,想要聽清楚她究竟在說些什麼。

“先手9六步兵…後手8四步兵…先手,相同步兵…後手8七步兵………先手8四飛車…後手2六步兵…先手3二銀將……後手9五步兵…先手4四角行…後手5九金將,後撤…先手2七桂馬…”

完全不解其意。

真不愧是屈指可數的“七愚人”…連嘀咕內容都如此與眾不同——我獨自在一旁感歎,但仔細一聽,好像是日本象棋的棋譜。

原來如此…蒙眼棋嗎?

而且還是自己跟自己下?這個人一大清早在做什麼?

“後手2三步兵,升變。先手,認輸。”赤音小姐說完,瞥了我一眼。“啊啊…我還想是誰,原來是你啊,早。”

“…您早。”

“嗬嗬嗬,你不覺得日本象棋很難嗎?因為棋子的活動範園比西洋棋廣…剛才我是後手,可說贏得相當辛苦。”

“啥?”

一個人下棋還有先後之分?或許赤音小姐就像海豚一樣,可以將腦部分成不同區塊。嗯~~如果是赤音小姐,的確是有可能。

“你很懂日本象棋嗎?西洋棋也無妨。”

“說不上很懂…”

“是嗎?”

“我不太會解讀他人的內心。”

“是嗎?可能是吧,你看起來的確是那樣。”赤音小姐頷首。“剛才從這扇窗戶看到你在走路,是早上散步嗎?”

“是啊,森林浴。”

“嗯,森林浴很不錯喔!森林浴很好!樹木散發的芬多精真有殺菌效果。”

誰曉得啊!

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休斯頓有一個叫“ER3係統”的研究中心。那裏集合了全美國,不對,應該是全世界的金頭腦,涉獵範圍遍及所有研究、所有學問。從經濟學到曆史學、政治學、文化學、物理學、高級數學、生物化學、電子科學、機械工學,甚至是超心理學等等,世人稱該中心為學術盡頭。另外它也叫做“大統合全一學研究所”。

那裏是最喜愛學習、最熱衷研究的天才集合體,是求知欲超越食性睡三欲的非常人巢穴,徹頭徹尾的非營利組織,絕不出賣知識和研究結果。在某種意義上,可說是一個內向而封閉的機密組織。

基本的規則隻有四項——

沒有自尊。沒有節操。沒有留戀。絕不示弱。

在各種事情上不吝於相互支持,進行包羅萬象、雜七雜八的各類研究。即使世界將亡,也絕對不做無謂之事,即使宇宙將滅,也絕對不肯半途而廢。

想要研究,總之想知道一切,無法忍受無知——ER3係統集合了這些目的和手段全然一致的人們,從一流大學教授、先驅研究者,乃至於外行學者,雜亂無章地齊集各種人。

他們甚至被部分媒體揶揄是“讀書讀到腦子燒壞的宗教團體”,帶有一股異樣的威信。

不過正因為如此,該組織也擁有豐碩的研究成果,諸如:達雷比歐非線性光學的釋疑、體積全像(Volume

hologram)技術的提升、以知覺技術證明近年來隻被認定是神秘學的皮膚視覺(dermo-optical

perception)等等,皆是ER3的研究成果。那並不是個人,而是團體的研究成果,但或許因為非營利組織的理由,ER3謝絕各種獎項與榮譽,如今仍舊默默無名,但在學界的評價絕對不低。設立迄今不滿一世紀的年輕研究所,可是網絡已然遍及全球。

然後,該研究所裏有一個名為“七愚人”的超越性存在。被尊稱為“最接近世界解答的七個人”,由揀選者所選出的七個人,正所謂“天才中的天才”。

而其中一個人,正是這位園山赤音小姐。

烏溜溜的秀發,姿態給予人一種宛若用長尺區分出來的知性印象。身材以女性而言屬於高挑,體型纖細苗條。全身上下充滿女性魅力的這個人,位居日本女性學者的最高地位。

ER3係統在日本的知名度偏低,ER3本身的封閉性乃是其中一項原因,但最重要的理由是,那種雜七雜八,不加區別的研究理念並不符合日本的傳統。話雖如此,赤音小姐是以首位純日本人的身份,同時以二十歲之齡榮登ER3七愚人的偉大人物,照道理而言,即使是日本家喻戶曉的人物也不奇怪。

然而,盡管她是純日本人,我為什麼會對她如此熟悉?說起來也沒什麼特別,我並非什麼了不起的萬事通,隻不過跟ER3係統有一點因緣罷了。

ER3係統似乎對事物考慮得很長遠,投注了相當心力來培育後進與次世代,設置稱為“ER計劃”的留學製度。我從國二開始的五年,曾經參與該計劃,自然也就知道“天上人”的七愚人——園山赤音。

因此,發現赤音小姐也在這座島上的時候,我一反常態地大吃一驚。我並非那種無條件屈服於地位、身份、權威或才能的老實人,但仍舊緊張不已。就連現在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究竟應該對七愚人說些什麼呢……

“對了。”在我沉默時,赤音小姐主動搭訕。

“那個藍色的女生,玖渚。”

“啊!是!”

“真是沒話說。她昨晚幫我維修電腦,手腕相當高明呢。ER3也有工程師,不過像她那樣…有如機械般正確的手法,我還是首次見識,動作簡直就像執行例行公事般熟穩。這樣說或許有些失禮,但我一時間甚至懷疑她不是人類!也難怪伊梨亞小姐會對她如此迷戀。”

“啊啊……那丫頭做了那種事啊?她沒有打擾到你吧?”

“嗬嗬嗬。”赤音小姐一聽見我的台詞,突然意有所指地笑了。

“你說話還真像‘救護車’。”

救護車?這種恭維真是承受不起。

“…這…應該是監護人才對吧?”

“咦?可是都是保護安全,所以意思一樣吧?”

“救護車是車子。”

“啊啊,那倒是。”赤音小姐頷首。才能主要發揮在數理方麵的赤音小姐,看來國文並非她的擅長科目。“無所謂啦!不過,她並沒有‘打劫’我喔…”

那還用說!

“話說回來,她似乎是很難跟別人聊天的類型,是沒有在聽別人說話嗎…多虧了她,我的電腦一次升級了兩代。”

“現在那樣已經算不錯了,以前根本沒辦法跟她聊天…自己愛說就說,不說就不說,就隻有那樣,我可累得要死哪。”

“喔?要說我個人的感想,倒是挺喜歡她那種率直的情感表現。”

“嗯…這點實在難以苟同。”

“是嗎?”赤音小姐聳聳肩。

“對了,昨晚聽玖渚說你參加過ER計劃?”

“唉唷!”

那個大嘴巴,竟然隨便出賣我,明明交待她要守密的唉,不過我也知道“守密”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早點告訴我就好了,也多個話題聊聊,總覺得浪費了兩天的時間呢。莫非你在跟我客氣?你可能誤會了,我並不是那麼偉大的人喔。”

“不,不是那樣…總覺得難以啟齒。更何況我雖然參加計劃,那個…中途就退出了嘛…”

計劃課程由十年構成,我在第六年,今年一月退出,返回日本與玖渚重聚。幸好在計劃第二年時已取得高中畢業資格,便直接以留學生身份考上京都的鹿鳴館大學。

“還是很了不起啊,就算是半途‘扭斷’…”

“中斷。”

“就算是半途中斷,ER計劃的申請考試也相當困難喔。了不起!你應該要以這段經曆為豪。”

ER計劃的考試確實難若登天,而且招募事項還寫著“無任何好處,不保證未來出路,死時無人收屍,僅提供徹底滿足求知欲的環境”。即使如此,全世界的菁英考生仍前仆後繼地參加考試。光是考上ER計劃,或許的確是足以自豪的一件事。

然而…盡管如此,我畢竟沒有完成所有課程。

“一且半途中斷,就沒有任何意義。這個世界,結果就是一切。”

“我倒認為一切才是結果,你該不會是抱持‘天才是天才,就是天才,乃是天才’這種愚蠢想法的人吧?”赤音略帶嘲諷地說。

“天才可不是玫瑰唷!日本不是很多嗎?那種認為努力本身就是驕傲的人。既然辛苦了那麼久,所以結果一點也不重要,或者認為努力本身就有價值。我覺得那也沒什麼不對,因為‘努力過了’就是了不起的結果啊。我看不慣的是那些隻會放馬後炮的家夥,說自己要是努力也做得到啦!自己做不到是因為沒努力啦!‘我隻是說我做得到,又沒說我要去做’,這世界還真是什麼人都有。”

“我是因為做不到所以不去做。”

“嗯~~嗬嗬嗬,看來你的個性挺‘玄虛’的嘛。”

“你是指謙虛吧?”

“對!就是那個意思。”

赤音小姐揚起右嘴角一笑。她從口袋拿出煙盒,熟穩地向起一根煙,點上火。

“咦…你會抽煙啊?真意外。”

“你是討厭女性抽煙的人?”

“不,不是針對女性,抽煙對健康不好。”

“是健康對抽煙不好!”赤音斬釘截鐵地說完,緩緩地吐了一口煙。

不愧是七愚人,連說的話都與眾不同…正當我為此感動時,赤音小姐羞澀地苦笑說:“我胡謅的,別放在心上,要是你認為我這個人不過爾爾就糟了。”

“換個話題吧,我高中為止都待在日本喔。”

“真的嗎?”我略感訝異,但仔細一想,倒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哪間高中?”

“普通的縣立高中,也不是特別有名。當時參加女子空手道社,玩得很開心。盡管那時一點也不覺得,但如今回想起來,果然還是很愉快,真令人懷念呢…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當年還流行這麼長的裙子。我的成績並不是很好,隻擅長數學跟英文,因此投考美國的大學。結果家人強烈反對,我也與父母正麵衝突,認為大人應該讓孩子多方‘冶煉’,讓我在年輕時多吃點苦。”

“是讓孩子多方曆練吧?”

“反正就是那麼一回事,最後跟家人決裂,一個人去了美國,這對當時的我來說需要相當大的決心。”

經過這番波折後成為七愚人嗎?真是出人意料的灰姑娘啊。

“你是真的很喜歡數學吧?不知為何就有這種感覺。”

“嗯…對呀,不討厭就是了。高中的時候呢,喜歡它隻有單一解答,沒有不確定要素的特性,所以沉迷於數學,我以前很喜歡一清二楚的東西。但上了大學,參加ER3係統以後,才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跟日本象棋和西洋棋一樣,雖然結果隻要‘將軍’就好了,可是其間的過程卻是無限的,總覺得自己被人朦騙了呢。”

“像是發現男朋友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這個比喻很妙,但並不全然正確。”赤音笑了。

“但我也因此大為感動。微積分跟三次方程式,這種高中時認為出社會以後絕對派不上用場的東西,我跟你說喔,還真的有非用它不可的情況!原來日常生活也會用到階乘啊!對於這個事實,我真的非常感動。”

“我了解。”我點點頭。

這是真心話。

“嗯!嗯!”赤音小姐滿足地微笑。

“你數學也很強嗎?男性的數理一般應該比女性強,據說人腦的結構是如此。”

“是嗎?”

“統計結果是這樣。”

“滿像性別歧視造成的結果?”

而且所謂的統計結論,根本就不足為信。扔骰子連續一百次扔出六點,也不表示下一次就會是六點。聽我這麼一說,赤音小姐表示未必盡然。

“扔出一百次六點的骰子,是隻會出現六的骰子,那已經不是偶然或單純偏差所能解釋的真實偏差。男女的統計也是如此…嗬嗬嗬,原來你是女權主義者啊。不,或者是在跟我客氣?不過很可惜,我並不是女權主義者,甚至聽見女權擴張或女性解放的論調都會感到胸口一股鬱悶。你不覺得嗎?她們根本就是滿嘴胡說八道。現今社會的確是以男人為中心,但應該爭取的並非性別上的平等,而是對於能力的機會平等。由基因的差異來看,男女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生物,因此我園山赤音認為男女有其不同任務。當然大前提是任務和抱負不同,而小前提是若要加排序,應該以抱負為優先。啊!還有一個中前提,就是假使有能力完成自己的抱負。我認為她們不過是對於自己絕對做不到的事情,尋求一個可以達到的簡單理由吧。”

“我想跟大環境也有問題…”

“環境嗎?但是真的有過禁止女性撰寫小說、雕刻人像的時代嗎?從最近的傾向來看,我倒比較同情男性呢。這也是因為我的立場跟他們比較接近,我現在的工作都是男性的地盤嘛?一旦被他人介入,我想任誰都會生氣的。”

“她們也隻是想矯正錯誤吧?這就是先驅者的痛苦。”一邊暗忖自己為何必須替女性辯護,一邊試著反駁赤音小姐。

“或許是吧。”赤音小姐點頭同意我的台詞。

“雖然我不太了解,但也可以體會她們對男性的不滿情緒。不過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務,假如被誰擺架子,沒有人會感到舒服,生氣也很正常。我隻希望她們別波及無辜,如果要我說真心話,希望她們可以去跟我無關的領域抗爭哪。無論如何,女性基本上就是一種無聊的生物,跟你們男性一樣。是啊…事實上,ER3的男性也比女性多。至於七愚人,其中五人都是男的呢。”

“收獲遞增嗎?”

“喔?”赤音小姐略顯吃驚。“我倒沒聽過這種日語…收獲遞增?那是什麼食物嗎?”

“那是Beta影帶贏不了VHS的意思。”

“啊啊,原來如此,就是指經濟學上出現的偏差嘛。是啊,想要將男性優勢的現狀導正相當困難…事實上,隻要雙方停止互相嫉妒的行為,什麼問題都不會發生…區別與歧視原本就是一體兩麵,但大家似乎都不明白這個道理…”

“這種話由赤音小姐說來,總覺得特別有說服力,果然赤音小姐是曆盡艱辛的人吧。”

“我從來沒有吃過苦。”赤音小姐直言。“隻不過努力而已。”

耐人尋味的台詞。

我這時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開口提問。自從參加ER計劃,得知什麼七愚人不七愚人的存在以後,就一直很想問問熟悉內情的人。

“那個,ER3係統裏腦筋最好的人是誰?”

這個問題就不吝在問誰是地球上最有智能的人,赤音小姐毫不猶豫地答道:“第二名是佛洛伊蘭·洛夫。”

“第一名呢?”

“喂!喂!傻小子,那還用說嗎?”

唉唷。

看著陷入沉默的我,赤音苦笑。

“開玩笑的啦,開玩笑。是啊,認真回答這個問題的話…我個人最尊敬,換言之,就算是讓我一輩子,我也無法超越的最高存在,就是休萊特助理教授吧,他的確是至高無上。”

“七愚人的頂點嗎…”

完成難以言喻的成就,不但是前世紀最偉大,很可能也是本世紀最偉大、絕無僅有的才能。十歲以前就精通所有學問的獨一無二者,他被付予和總統同等級的豁免權,舉全國之力來保護其頭腦…

如果赤音小姐對我來說等若神明,休萊特助理教授就像是宇宙本身。

“他是女性的話,曆史會因此改變都不誇張吧…”赤音小姐不知為何望著遠方說。簡直就像向往的眼神。

“久等了!”

光小姐在絕妙的時機推著餐車出現,餐車上放著我的早餐。她熟練地將食物排列在我麵前,最後在兩側擺上刀叉。“那麼,請慢用。”光小姐嫣然一笑,優雅地一鞠躬後,再度離開,她應該還有許多工作要忙吧。

九個可樂餅、高霞、魚湯、沙拉、潛艇堡,還有咖啡。赤音小姐看著我的餐點,低語道:“佐代野小姐真厲害哪。”

佐代野彌生小姐。

她是管理宅第廚房的廚師,但並不是女仆。對,她也是被邀請到這座島上的天才之一,已經在此客居年餘,目前是島上資曆最深的客人,聽說也有不少天才是為了她的料理才應邀來訪。

登錄的專門是西餐,但無論中餐或日本料理都一把罩,據說是美食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絕頂廚師。藝術或學界也就算了,我對美食界實在一無所知,來此之前完全沒聽過彌生小姐的大名。不過現在不但每天三餐,連零嘴都能品嚐到她的料理,也終於理解她的過人之處。

取名彌生的人,一般都是強勢的大姊姊,要不然就是嬌小的活潑女生,但彌生並不屬於其中任何一類,是個正直爽朗的短發女性。待人有禮,被尊稱天才也不因此驕傲怠慢,或許是除了我以外,這座島上唯一的正常人。就我喜歡的女生類型而言,她是這座島上的第二名。順道一提,第一名是彩小姐,嗯!這隻是戲言。

據說彌生小姐擁有任何料理都可以做得比別人好吃的技術,不過,那究竟是什麼技術呢?盡管我很想知道,但還沒有問過她,她幾乎整天都窩在廚房(這也可以稱為自閉嗎?)因此交談的機會並不多。

仔細一看,赤音小姐饞誕欲滴地盯著可樂餅。我仍然不發一語,她便將視線轉移到我身上,眼光與剛才不同,宛如狩獵中的肉食獸。

“人類本來隻能區別到七為止的數字,你應該聽過吧?”

“聽過一些。”

八以上的數字,本來都被當作“大量”的極大數。ER3的愚人之所以限定七人,我參加計劃時也曾聽聞是出於這個原因。

“嗯!所以單純地、冷靜地思考,即使九個可樂餅變成八個,你也應該不會有什麼感覺。”

“所以?”

“真是木頭男耶…難為你還能跟玖渚交往。”

“我們也不是那種關係。”

“別轉移話題!看來你就是想要我這個七愚人向你低頭,好吧。佐代野小姐的可樂餅很好吃,給我一個!嗯?這樣滿足了嗎?”

“…”

我默默把盤子推向她。

赤音小姐一個接一個地大快朵頤,一轉眼可樂餅全被她掃光,看來“一個”其實是“一盤”的意思。

“…”

唉,反正我早上吃得也不多,也罷。雖然答應玖渚連她的份一起吃,可是,把這種事委托給別人的丫頭也有問題吧。

拋開煩惱,我拿起三明治,也吃了沙拉。盡管這種感想很平淡,不過真的很好吃。要是每天都能吃到這種餐點(而且還是免費的),天才們會絡繹不絕地到這座島也是其來有自,搞不好眼前的赤音小姐正是其中之一…

“對了,剛才被你巧妙地轉移話題。”赤音小姐用紙巾擦嘴,開始鬼扯蛋。“假如不是‘那種關係’,你跟玖渚是什麼關係?普通朋友不會一起來這種荒島吧?而且你應該也要上學。”

的確,因為到這座島,除了開學典禮以外都沒有去學校。順道一提,開學典禮也請假,換句話說,嗯…就是這麼一回事。

“參加計劃以前就認識那丫頭,所以大約是五年前。”

“嗯…結果回國一看,她卻成了網際恐怖份子?真是心酸的故事。”

的確如此。

雖然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有征兆了。

然而,那些事情姑且不論,留學五年回來見到的玖渚友,竟然跟五年前完全一樣,老實說嚇了我一跳。她就跟十三歲的時候一模一樣,換作其它人也要嚇一跳吧。

不過,那也隻限於外表,性格方麵已經變得比較像人類了。

我跟玖渚的關係。

如果被人當麵逼問,的確是難以回答的問題。

那丫頭需要我,這我是知道的。然而,那也不是非我不可。關於這方麵的原因,要詳細說明並不容易,因為必須談及玖渚的秘密,而那並不是我所樂見的。

“嗯。”赤音小姐點頭。

“盡管跟玖渚談得不多……不過她要過正常生活,或許是缺陷多了點。嗯…缺陷…這種說法不太好嗎?她本身並不差,隻是集中力似乎太過偏頗,讓我想起熟識的學者症候群小孩。”

學者——源自法語savant,意指有智能的人。我知道以前的玖渚就是被別人用那個詞彙稱呼,因此我對這個字可說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所以她的確需要監護人,一個像你這樣的朋友,我也必須同意你有隨侍在側的理由。但是另一方麵,對你而言又是如何?”

我無言以對。

赤音小姐續道:“你們的關係很接近共存吧。”

“共存…嗎?”

“你沒聽過嗎?”赤音小姐脖子一歪。

“那是人際關係裏的一種中毒症狀。例如酒精中毒患者,他需要有監護人陪伴,而那個監護人就得犧牲自己照顧他,但如果犧牲超過某一限度,就可以判斷為共存症狀。換言之,就是耽溺於奉獻的狀態。男女在戀愛時,也經常會出現輕微的共存症狀哪。不用說,這種狀態當然不太好,會相互拖垮對方。我也不是說你們一定是這樣,但或許小心一點比較好。”

“啊啊。”

“繼續維持失敗的人際關係,沒有比這更無聊的事了。可是即使把這些事納入考慮,玖渚的才能依然令人讚佩不已呢。ER3也有使用她…是他‘們’吧?他們製作的程序呢…真想不到會在這裏遇上本人。”

“赤音小姐為什麼會來這座島?”

七愚人照理應該很忙碌。對於我的疑問,赤音小姐沉默數秒後回答:“沒有特別的理由。”這冷淡的說法不禁讓人有點在意。

“這些不重要。雖然你說沒有很懂,但至少知道日本象棋跟西洋棋的規則吧?要不要一邊暢談ER3的回憶,一邊來一局呢?”

“啊啊…”跟七愚人對奕廝殺。真讓人有些心癢難搔。

“不過,蒙眼棋可不行,我的記憶力不好是公認的。”那是我也很厭惡的名聲。“可以換個地方的話,一定奉陪到底。”

“我房間有棋盤,是回日本買的第一件東西。對了,上午還有一點工作,下午如何?”

“好…啊啊啊,不行,已經有約了…”

“有約?跟玖渚嗎?那就沒轍了…”

“不,是跟佳奈美小姐。”

刹時之間…赤音小姐的表情變得非常駭人。

糟了!忘記了。抵達島上的一開始,光小姐就告訴我,赤音小姐跟佳奈美小姐是水火不容的關係,我公認的記憶力早就忘得一幹二淨。

“嗯,看我倆有點淵源才給你忠告,別跟那種低俗職業的人來往!隻有傻瓜才會為自貶身價而欣喜。”

“…赤音小姐,真的很討厭佳奈美小姐啊…”

“不!不是,對她本身並無個人好惡,但畫家這東西是最低賤的人種。啐!真是的!”赤音說完,突然猛力拍桌。“沒有任何事比畫畫更令我厭惡了,畫家是世界上最惡劣的人種,跟他們相比,小偷跟強奸魔簡直就像耶穌基督。不過是拿隻筆在那裏塗個顏色,就自以為了不起。塗塗紅,塗塗綠,算什麼偉大的工作?哈!那種事白癡都會嘛!”

拍案叫罵的赤音小姐簡直像變了一個人,驚人的變化甚至讓我懷疑她莫非曾被畫家搶奪研究材料?

“啊啊,抱歉。”赤音小姐似乎發現我的愕然,終於恢複神誌。

“失言了,不過也沒打算收回。嗯,聽別人的壞話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吧?我去冷靜冷靜。”

赤音小姐快速說完,擅自喝光我的咖啡,一溜煙地逃離餐廳。她好像認為那種失去理性的激昂是一種失態,即使如此仍不願收回評論,真不愧是七愚人……

“…唉。”剩下一個人以後,我鬆了一口氣。

真是的!有夠緊張。我原本就不善於跟他人聊天,況且對像還是ER3的七愚人之一…園山赤音,要我放輕鬆也是強人所難。

唔,最後雖然以失敗收場,不過對答應該比想像來得自然,總之結果尚可接受。停留期間還有四天,說不定還可以跟赤音小姐下下棋,屆時再拜托她多讓我飛車、角行、銀將和金將六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