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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很快,我的軀體就完全康複了。獵人們已經準備就緒,就等我和他們一起出發了。為了不弄丟老人僅存的財產,我將它們帶在身上。老人死去時手中攥著的,是一根蠟燭,差不多五厘米長,白色的蠟硬邦邦的。我將它隨手塞到了口袋裏。

我從藥箱中取出了抽血用的針筒並放在了口袋裏,然後將藥箱放回雪堆,便匆匆進了獵人們的隊伍,開始向山穀進發。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做上這個遭天譴的勾當,心裏總是覺得惶惶不安。但是一想到自己怎麼做是為了我的故鄉22世紀,我便又平靜了下來,甚至覺得理所應當。

漫長的極夜已經過去,天空上出現了一點點的白色,而且這白色在不斷擴大。眼前是一片雪夜,到處都是積雪。我們沿著上山的路進發,我走在第一個,帶領著後麵的二十多個獵人,摩德斯通拿著獵槍緊跟在我的後頭。很快,我們便到了山穀前了樹林。現在,我的腦子裏全是老人,全是老人臨終前的情景。我一遍一遍地回想他的話:“真的猛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了……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天更亮了一些,不過它也隻能這麼亮了,不久後,它就會暗下去。

“1903年的春天總算到來了。”我輕聲地感歎著。突然,我被電了一下,今年才1903年!而老人背誦的話,是魯迅先生在1926年紀念劉和珍時寫的!這麼說……我趕緊打開老人送與我的包,裏麵是兩本一模一樣的《動物分析手冊》,其中一本是我的。隻不過我的那本作者介紹裏寫道:“威爾.喬治森,2024——2086”,而另一本寫道:“威爾.喬治森,生於2024年”。我看了一下作者的照片,竟是那樣的熟悉!難怪我第一眼看見老人就覺得那麼親切了!真沒想到與我朝夕相處的老人竟然是傳說中穿越時空卻一去不返的威爾.喬治森,我最敬佩的生物學家!我拿出了老人給我的蠟燭,放在手心裏,感覺特別的溫暖。

我們已經走進了古河道。古河道的兩旁都是雪,無數塊突起的岩石上也都覆蓋了雪。定位儀顯示,狼群就在附近。於是我們放慢了腳步,獵人們舉起了槍,像貓一樣緩緩地行進。我不禁屏住了呼吸,環顧四周,但是除了永遠的白色之外,什麼也沒有發現,可定位儀顯示我們已經走進了狼群!

就在這時,寧靜的古河道突然像沸騰了一樣,升起陣陣白霧,就像一陣旋風刮起河道上的積雪。白霧中,出現了很多神秘的身影,在飛舞,在躥動。當我們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有兩個獵人發出了痛苦的驚叫!原來,敏銳的狼群發現了我們,便提早做好了準備:他們含進了積雪,靜靜等候著我們走進他們的埋伏,他們運用積雪的掩護逃過我們的眼睛,就在我們疏忽的時候,他們一躍而起。

白霧很快散去,圍攻的狼群暴露在了獵人的眼皮底下,而獵人們憑借著槍支,有恃無恐。要是一匹狼正忙於同其他的獵人交戰,另一個獵人便會舉起槍,將槍口對準目標瞄準,然後扣動扳機,隨著一聲槍響,那匹狼便上天了。要是一匹狼膽敢直接撲向獵人,那麼他算是自尋死路,獵人舉起槍不必瞄準,就差不多能夠打穿他的肚子。所以,很多狼都會選擇背後攻擊。有時,一匹狼趁獵人不注意的時候撲咬了上來,直接咬破獵人的喉嚨,獵人哀叫一聲倒地,於是更多的狼一哄而上,將他扯成碎片。當然咬中喉嚨的幾率非常小,大部分情況下隻是咬中厚厚的衣服,換來的隻是獵人的泰山壓頂,如果不及時掙脫,很可能會被近距離射殺。

到處都是槍響,到處都是死亡。我站在古河道中央,嚇壞了,茫然不知所措。我呆呆地站在那兒,直到我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雪狼。他的眼裏迸發出綠光,嘴角扭曲,牙齒外露,肌肉繃緊到了極點,一副要和人拚個你死我活的樣子。我打了一個冷戰,隻見他後退一蹬,淩空躍起。我本能地低下頭,不料腳下一滑,摔在了地上,感受到他呼嘯著從我的頭頂上方飛過,像一陣風。我回過頭,卻見他已經撲到了一位舉槍的獵人,牙齒刺進了獵人的軀體,又被掙脫開來。他沒有放棄,轉而撲向另一個獵人……對人類的仇恨讓他怒火中燒,此刻他的腦海裏沒有給他魚和肉的灰海瀨,沒有給以他愛的懷抱的司各特,隻有暴打他的灰海瀨的手,隻有佳人史密斯的木棍,隻有瑞金的粗皮鞭。

巴克也是一樣的英勇,其他狼也是。狼群純粹是為了報仇,雖然損失慘重但是生存的法則讓他們沒有退路。而相比之下,人們為了生命之外的利益所形成的動力顯得非常脆弱,最終,獵人們決定撤退。

就當獵人們撤退的時候,有一個貪婪的家夥還沒死心,想再瞄準一個。他舉起了槍,而我看見他的槍口所指的方向,是雪狼。僅僅再過兩秒鍾,雪狼必死無疑。此時,時間的流逝好像變慢了,一秒鍾似乎變成了一分鍾。這讓我又更多的時間去想那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我想到了我與雪狼的初次邂逅,想到了他領導狼群時的尊嚴,想到了瑞安,想到了他的孩子。但是,我想到的更多的,則是瑞安的慘死,老人的離去,尤其是鄂爾多斯最後一匹狼的故事。我清楚地記得,獵人瞄準鄂爾多斯最後一匹狼的情景與現在毫無兩樣!我摸了摸老人的蠟燭,感覺到它蘊含的老人手心的溫暖。

一秒鍾後,我的軀體神奇地站在了槍口和雪狼的中間。兩秒鍾後,我感覺到一股力將我猛推了一下,什麼東西穿過了我的衣服和皮膚,刺穿了我的胃,並鑽進我的肌肉。我倒下了,臉朝著天,天黑了。

我不會後悔,這是我的選擇。

我倒在了地上,臉朝著天空。翻著魚肚白的天已經慢慢暗下來了,幾條零零落落的白絲映照在古河道上,這是多麼的荒涼。雖然我無法看見我的前方,但是我依稀可以聽見獵人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他們的火光也漸漸遠去了,我可以感覺到。我扯開染上紅色的衣服,一股燒焦的氣味傳了出來。這時,那皮肉灼燒的感覺才姍姍來遲,像是被人用電烙鐵燙了一下。很快,更多的疼痛沿著我的神經向我軀體的四麵八方傳去,疼痛的範圍宛如病毒一樣擴散,又像超新星爆炸一樣充滿了輻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