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代,能在英國殖民統治下的馬來亞擁有自己的錫礦,除了英國人之外,都是些極有根基或者極有淵源的華裔資本家,而且少之又少。加上殖民當局為了壟斷這塊黃金半島上的橡膠和錫,他們需要的隻是廉價的勞工,而不是想來分一杯羹的老板,尤其是他們一向看不起的中國人。在他們的眼裏,中國來的華工都是老老實實地挖錫米,或者割橡膠的奴隸。

所以,像李孝式這樣的“新客”,是斷然與錫礦主無緣的。

當時在馬來亞頗負盛名的華裔商人陸佑、張鬱才,抑或更早的葉觀來等,都是被賣豬仔過來,從最底層的勞工做起的。父親能一來就經營一個小小的錫礦全憑僥幸,是撿了一個英國人因為招不到礦工而扔掉的小錫礦來幹的。因為不熟悉英國的法律及其國民的習慣,差點弄到打官司,結果賺的錢差不多全賠給了那個殺回頭的英裔錫礦主,直到拿到了轉讓的皇家文書才了結——這也是父親急於讓從英國學成歸來的他來馬來亞幫忙的主要原因。

因此,當李孝式對父親說,他在火車站花三萬塊錢買了個錫礦的時候,他明顯地感覺到了父親的意外和欣慰,他甚至敏感地發現父親的眼睛都紅了。他真後悔自己居然在火車站呆了那麼久,自己應該早一些來見父親的。望著父親因為過於操勞而顯得蒼老的麵容,李孝式驀地感覺到自己要真正承擔責任的時候到了。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為父親正在經營的錫礦辦好注冊手續。在此之前,父親為這事已經跑了十多次礦務局,申請卻一直沒有被批準,具體是什麼原因父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李孝式拿著已有的資料直奔礦務局,麵對清一色的白人官員,用流利的英語理直氣壯地質問:“這份注冊申請書為什麼一直沒有批準?”

一邊說一邊將因頻繁折疊已有些破損的資料放在最前麵的辦公桌上。

礦務局的英裔職員還是第一次麵對一進門就興師問罪、而且英文說得這麼流利的中國人,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好半天,那位秘書模樣的人才仔細看了看那份文件之後說:“不是叫你們換成承包合同書的嗎?怎麼還拿這個來?”

“我們不是承包,是注冊。泰有錫礦是我們自己的。”李孝式邊說邊出示另一份蓋有礦務局打印的那份父親賠了很多錢才弄到的轉讓合同,“這是購買合同書。”

那個人又仔細看了看才說:“可是,我們開具給華人的都是承包合同書,對於資本雄厚的華商,我們才給予注冊。你們這個錫礦一點資產證明都沒有……你還是換成承包合同書之後再來吧!”

“政府有專門針對華人的、注冊礦場一定要資產證明的法律規定嗎?”

“這……”英裔職員意外地沉吟了一會才說:“相關的法律規定倒是沒有。”

“那你就照章辦事吧。”李孝式篤定地說,他了解英國人最引以自豪的就是敬畏法律、“照章辦事”。“政府應該對在這塊土地上投資辦實業的人一視同仁,這樣才有助於繁榮穩定,請吧……”

父親與舅舅甘兼萬折騰了不下十次的注冊申請,就這樣批下來了。馬來亞有了第一個由“新客”開發的錫礦:泰有錫礦。

望著父親如釋重負的樣子,李孝式比拿到劍橋大學的碩士文憑還要欣慰。

他對這塊叢林密布,幾乎遍地黃金的土地,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難怪大家都稱這裏為“馬來半島”呢,他查了一下資料,馬來語“馬來”就是黃金的意思,馬來半島即是黃金半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