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定名為“現代性與中國當代文學轉型”,並不是把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改變成思想史性質的“現代性”研究,相反,我們一直堅持回到文學史研究本身,回到文學經驗本身。當前,文學學科確實受到嚴重的侵擾,文學研究越來越像是思想史、政治史或文化研究。重新建立現當代文學學科研究的規範,又提到議事日程。
這顯然不是要杜絕文學學科與其他學科溝通,而是重新思考在不同學科的信息更大規模的交互作用的語境中,文學如何保持自身的立足之地和特質的問題。
當然,學術規範並不是一成不變的,不同時代有不同的學術規範。學術規範不隻是受到既定的知識傳統的製約,同時也受到時代的權力製度、政治經濟、社會風尚的間接影響。學術規範隻是處理本學科知識的規則和方法,並不能限定本學科知識與其他學科交互作用。就曆史情況而言,並沒有一個純粹的文學學科存在,哲學始終就直接影響文學學科。中國古代文史哲不分家,就說明文學研究學科的包容性。不用說儒家道家學說滲透進文學,唐宋文學受佛教影響,文論也脫不了幹係。
在西方,柏拉圖的思想陰影從來就沒有離開文學領域,而文學批評更經常出自哲學家手筆。文學批評作為一門學科的出現是近代的事,更準確地說,是在法國大革命後的大學出現哲學和文學批評教席才成為可能。按照特裏·伊格爾頓的看法,英語文學批評作為一門學科的出現,是借著一次世界大戰後民族主義情緒才走向興盛的。盡管“新批評”是迄今為止最為純粹的文學批評,但批評家們並不這麼認為,“新批評”首先是宗教(藝術宗教),是症治混亂現實的濟世良方,其次才是文學與審美。中國的現代文學批評更不用說,它確實是政治伴生物。現當代文學學科實際就是文學理論與批評的變種,現代文學研究在相當長時期內,不過是在充分的政治闡釋之後才留有一席之地。當代文學從來就沒有擺脫政治附庸的地位。因此,要指望其他門類或學科的知識不要侵入文學學科,既不切實際,也沒有必要。因為這種狀況不是今天才發生。純粹的文學研究並不存在,也很難指望以後能存在。
現在,要建立一個統一的規範,建立嚴格的學科體係規則也不可能。知識的更新和權威性的喪失,使嚴格的規範顯得異常脆弱。但是現當代文學研究學科在遭遇強勁的挑戰中,更是應該以開放的姿態獲取新的活力。問題在於從業人員在完成知識更新的同時,保持對文學本身的關注。文化研究也不是天然地就和文學研究矛盾,根本的問題在於最後的落點。
很顯然,建立現當代文學研究規範,並不是要杜絕其他學科或門類的知識的運用,而是如何立足於文學本身。如何在多種知識的綜合運用中,始終回到文學本身,這是保持現當代文學研究學科得以存在的基本條件。盡管說,什麼叫做文學研究,什麼不叫文學研究已經很難分辨,但是,對文學經驗本身的關注依然是基本評判標準。在這個學科已有的曆史傳統序列中來思考不斷變更的文學經驗,顯然也是一項重要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