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蜀地之後,竟一天比一天暖和。竇辛算了算日子,現在已經將近臘月,竟然一場雪也沒見過,這些日子趕路倒還能看見些葉子尚綠的樹。不知是過於暖和還是勞累的緣故,竇辛每天都睡不醒。
觀瀾君沒有醒來過。竇辛經常會做夢,很多次,觀瀾君兒時的記憶直接灌進了竇辛的夢裏。在夢裏,竇辛知道了天瀾山上的宮殿就是天瀾宮,一個與世隔絕的仙境般的地方。觀瀾君的回憶裏最常出現的人就是依山君,那個不苟言笑又溫柔細心的師兄。觀瀾君的師父已過耄耋之年,身體江河日下,所以觀瀾君的劍術多是拜師兄依山君所賜。
不論是在燥熱酷暑的午後,還是在雷電交加的雨夜,不論是在天瀾山高聳的山頂,還是在山旁麓兒坡的相思林,但凡觀瀾君練劍的地方都會有依山君相伴。與現實不同,在夢裏,是竇辛借用觀瀾君的眼睛看著千年前的世界。每一次依山君握著觀瀾君的手一起練劍,竇辛都能感覺到那隻手的溫度。每一次觀瀾君沒能背完劍譜,依山君都會拿細長的板子把觀瀾君的手打得紅腫。隨著觀瀾君的記憶,竇辛熟悉了天瀾山的一草一木,甚至記住了劍譜裏的每一招每一式。隨著夢中觀瀾君的成長,竇辛的夢卻變得越來越模糊。天瀾宮變得越來越遙遠,依山君漸漸消失在了夢境裏,最近的一場夢裏,竇辛恍惚間看見身著烈焰般紅裙的女子漸漸飄走,而觀瀾君則癱軟在依山君的懷裏,閉上了眼睛。竇辛看不到那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聽見漸遠的笛聲,混在了千軍萬馬的雜亂聲中。
竇辛在馬背上恍恍而醒,依山君的神情依然停留在竇辛眼中。那種表情是慌亂,悲傷,還是悔恨?為什麼觀瀾君的死會讓依山君露出那種表情?按照夢裏依山君容貌的改變,觀瀾君的記憶至少有十年是一片空白,那段時光究竟發生了什麼?是什麼讓觀瀾君最後的記憶變得支離破碎?
竇辛甚至開始依戀嗜睡的感覺,因為夢在一步一步把她引向千年前塵封的謎題裏,她想知道這個謎底到底是什麼。
半夢半醒之間,四個人已經到了白蛉峰腳下。白蛉峰暖得好像剛入秋的天氣一樣,山上的樹林裏還會遇到一片片亂嗡嗡的蚊子大小的蟲子。了一坐在前麵,讓竇辛靠在自己肩上睡,也幫竇辛擋了大多數的蟲子。歸寧和杜淵一早下了馬,在林子裏前前後後探路。
“今年氣候無故炎熱,白蛉峰下麵三個村子有兩個遭了瘟疫,不適合留宿,我們去最西邊的白溪村落腳,免得受牽連。”杜淵與歸寧探路會和了一商量,了一沒有意見,轉身看竇辛還在沉睡,也沒有驚擾。
杜淵讓竇辛上了一的馬也是有避嫌的成分,但看著竇辛成天靠在了一身後睡覺,頗有不爽。“丫頭,下來走走,成天睡像什麼話!”杜淵扯了扯竇辛的袖子。竇辛沒有醒過來,卻被拉得失了平衡。杜淵見勢就要伸手去接,卻被了一快了一步,搶先把竇辛的身體扶正,重新靠在了自己肩頭。
歸寧湊了過來,發現竇辛脖子上被咬了一大串紅包,密密麻麻的水皰箍了半個脖子。“和尚,怎麼回事?”了一回頭,抬手去摸竇辛的額頭,已經發燙。
“這山上鬧白蛉災,要是這白蛉身上帶瘟毒就麻煩了,和尚,你怎麼不看著點!”杜淵埋怨道,“趕緊到白溪村去,找個郎中給看看。”
歸寧遲疑片刻,攔住了杜淵。“大哥,小嫂子要是染了瘟毒,可要耽擱好一陣子。我們把和尚留下,咱們兩個先去驛站,不能耽擱了上天山。兄弟到時候再派個像樣的郎中來。”